蘇子澈斜眸掃視一眼周遭的人,護衛心領神會,立刻退了下去。
“姑娘知曉此毒的出處。”他開口問道。
宋傾蕪唇角輕笑,“公子是想再從我這討一個人情!?”
他的目光牢牢鎖住她,“姑娘想得到什麼?”
“你倒也不必如此緊張,我說了我只是來和生辰的,公子若真想有所回報,不如讓人再給我送上幾壇醉春煙。”
他並未作答,眼前的女人看似如平靜的湖水,可他窺不清,這水究竟有多深。
“淚斷腸來自南姜,但尋常百姓極難獲取,非王室貴戚不可得。”
宋傾蕪清冷的聲音在靜謐的夜色中格外清晰,如同冰珠落玉盤,每一個字都敲在蘇子澈的心絃上。
蘇子澈身形幾不可察地微微一滯,目光如深潭般投向宋傾蕪平靜無波的面容。
夜風拂過,他玄色的袍袖紋絲不動。
南姜王室!這四個字像無聲的驚雷在他心底炸響,國內那些蠢蠢欲動的暗流,竟已與鄰國王室勾結至此,連這等王室秘藏的劇毒都動用了。
復國數載,他深知中山境內形勢複雜如亂麻,外有強鄰環伺,內有遺老遺少與新興勢力盤根錯節,無不對他這新立的王權虎視眈眈。
今夜這場精心策劃的刺殺,其背後牽扯的勢力之深、用心之險惡,遠超他最初所想。
內心的驚濤被他強大的意志力牢牢鎖在平靜的表象之下。
他緩緩轉回身,月光映照下,那張溫潤俊逸的面龐此刻線條略顯冷硬,只餘一層更深沉的凝重。
“姑娘果然博聞廣識,見識非凡。”他再次看向宋傾蕪,深邃的眸中帶著審視與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這份人情,孤記下了。醉春煙,稍後自會奉上。”
他頓了頓,目光如無形的絲線纏繞著她,“只是,姑娘僅憑一眼便能道破此毒出處,這份眼力與見識,實非尋常江湖人士可及。雪月閣,當真只是避世清修之地?”
宋傾蕪迎著他探究的目光,唇角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意依舊清淺淡然,彷彿他話語中的機鋒都未能擾動她分毫。
“雪月閣藏書萬卷,其中不乏奇聞異錄、毒物圖譜。輕蕪不過恰好看過相關記載,湊巧識得罷了。公子過譽了。”她的解釋輕描淡寫,將一切歸功於“看書”,圓融得無懈可擊。
他凝視著眼前這抹月下素影,她明明身處這血腥權謀的中心,卻彷彿獨立於另一個時空,纖塵不染。這份超然,本身就是一種令人難以忽視的力量。
“姑娘一席話,令孤豁然開朗。”
他聲音平靜,聽不出波瀾,但負在身後的手,指節卻微微收緊了些。
“復國數載,孤夙夜匪懈,唯恐負了中山百姓所託。”
宋傾蕪靜靜聽著,月光在她眼底流淌,映出一種近乎悲憫的澄澈。
她終於再次開口,聲音比夜風更輕,卻字字清晰:“公子可知,復國易,守國難?刀兵可奪回疆土,卻未必能收服人心。中山國昔年分崩離析,各派勢力盤根錯節,猶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公子以雷霆手段復國,固然震懾一時,卻也如同烈火燎原,雖焚盡野草,卻未能除根,更易激起潛藏深處的怨恨與反撲。如今外有強鄰覬覦,內有遺毒未清,公子若想真正坐穩這江山,光憑鐵血,恐力有未逮。”
這番話,如同精準的針刺,瞬間點破了蘇子澈內心深處的隱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