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嗚咽像一把鈍刀,狠狠剮在蘇子澈心上。他收緊了手臂,將懷中冰冷的身軀儘可能穩定地護在胸前,用自己的體溫去對抗那無邊的寒意,儘管這無異於杯水車薪。
“堅持住!”他在她耳邊低吼,聲音帶著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和恐慌。他抱著她,轉身朝著護衛們等候的方向,用盡全力狂奔!
“主上!”留守的護衛們遠遠看到蘇子澈抱著一個人影疾奔回來,都驚愕地圍了上來。當看清他懷中抱著的竟是剛剛離去的宋傾蕪,而且她此刻的狀態如此駭人時,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氣!
“快!清理出地方!鋪上最厚的毯子!生火!把所有的火石都點上!快!”蘇子澈厲聲下令,聲音因為急切和寒冷而有些嘶啞。
他抱著宋傾蕪,小心翼翼地走到護衛們迅速清理出來、鋪上厚厚毛氈毯的地方,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稀世珍寶般將她放下。
護衛們不敢有絲毫怠慢,迅速在周圍點燃了好幾處篝火,熊熊燃燒的火焰帶來灼人的熱浪,試圖驅散那令人心悸的寒氣。
有人遞來保暖的皮裘,蘇子澈立刻接過來,嚴嚴實實地裹在宋傾蕪身上,只露出一張毫無血色的、佈滿冰霜的臉。
然而,篝火的熱力似乎對這源自她體內的極致冰寒收效甚微。她依舊在毯子上無意識地顫抖著,身上的白霜沒有消融的跡象,面板下的幽藍紋路反而有蔓延的趨勢。那微弱的、破碎的呻吟聲斷斷續續,揪緊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蘇子澈半跪在她身邊,緊緊握著包裹在厚佈下的、她冰冷刺骨的手。他看著她痛苦的模樣,看著她眉宇間凝結的冰霜,看著她脆弱得彷彿下一刻就會碎裂消散,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慌感席捲了他。
他是一國之君,手握生殺大權,可以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可以面對千軍萬馬面不改色,可此刻,面對她體內這詭異恐怖的反噬,他卻束手無策!
“宋傾蕪……”他低聲呼喚著她的名字,聲音沙啞,“告訴我……我該怎麼幫你?告訴我!”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的無知。
就在這時,意識渙散的宋傾蕪似乎被他的聲音觸動了一下。她緊蹙的眉頭微微動了一下,乾裂蒼白的嘴唇翕動著,發出極其微弱、模糊不清的音節,彷彿在夢囈,又彷彿在呼喚什麼。
蘇子澈立刻俯下身,屏住呼吸,將耳朵湊近她的唇邊。
“…黎…別離開我……我害怕……”
極其微弱,幾乎被風聲和篝火燃燒的噼啪聲掩蓋。
但蘇子澈聽清了。
一個陌生的名字,一個……顯然對她極其重要的名字!
蘇子澈指尖一頓!
這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帶來更深的震撼和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她承受著如此可怕的反噬,她不顧一切地攪動風雲……難道都是為了那個人?
看著懷中依舊在冰寒地獄中痛苦掙扎的宋傾蕪,蘇子澈的心沉到了谷底,卻又被一種更為強烈的守護欲所填滿。無論她是為了誰,無論她揹負著什麼,此刻,他只知道,他不能讓她就這樣被這痛苦吞噬。
他緊緊握著她的手,感受著那刺骨的冰冷,眼神變得無比堅定。他轉向護衛,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
“傳令!暫緩回中山!就近尋找最安全、最隱蔽的落腳點!立刻去尋最好的大夫!不……尋常大夫恐怕無用,去打聽這附近有無精通寒症奇毒的隱世高人!無論如何,必須救她!”
他低下頭,看著宋傾蕪痛苦的面容,聲音低沉而鄭重,如同起誓:
“宋傾蕪,我不會讓你有事。絕不。”篝火的光芒在他眼中跳躍,映照出君王從未有過的、只為一人而起的決絕與柔情。這南姜的山林,成了他此刻唯一要守護的陣地。
蘇子澈將昏迷不醒、渾身冰寒刺骨的宋傾蕪帶回中山王宮,安置在他寢殿旁最清淨雅緻的丹宸宮。他屏退了大部分宮人,只留下最心腹的醫官和侍女,親自守在她榻前。
丹宸宮內暖爐燒得極旺,炭火噼啪作響,試圖驅散那源自她體內的、彷彿來自九幽的寒意。厚厚的錦被下,宋傾蕪依舊昏迷著,青灰的臉色褪去些許,卻仍是蒼白如紙,眉宇間那層薄霜雖已化去,但面板下那詭異的幽藍紋路卻時隱時現,如同蟄伏的冰蛇,昭示著反噬並未真正平息。
蘇子澈衣不解帶,親自試藥喂藥,用溫熱的軟巾一遍遍擦拭她冰冷的手腳。他看著她毫無知覺的脆弱模樣,心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時常陷入恍惚。
尤其是當她緊閉的眼睫在昏睡中微微顫動,或是無意識地將臉側向一邊,露出清冷卻柔和的側顏線條時……蘇子澈總會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失焦地望著她。
像……太像了……
一種難以言喻的熟悉感和心痛感,如同潮水般反覆沖刷著他的心防。他總覺得,透過眼前這張清冷絕塵的容顏,他彷彿看到了另一個深埋心底、早已模糊卻又刻骨銘心的影子。那是一種跨越了時空、混淆了現實的錯覺,卻讓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連的時間越來越長,心底那份隱秘的、因她而起的悸動與憐惜,也如藤蔓般瘋狂滋長,纏繞著名為“愛戀”的果實。
他不再去想她雪月閣主的身份,不去想她深不可測的力量和背後隱藏的驚天秘密。此刻在他眼前的,只是一個需要他守護、讓他心疼不已的柔弱女子。那份君王對異士的忌憚與試探,早已在日夜守護的擔憂中煙消雲散,只剩下純粹的、想要她好起來的渴望。
不知過了多少日夜,當清晨的第一縷微光透過窗欞灑入丹宸宮時,蘇子澈正疲憊地靠在榻邊小憩。忽然,他感覺到掌心包裹著的、那隻冰冷的小手,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他猛地驚醒,抬眼望去。
只見宋傾蕪長長的睫毛如同蝶翼般顫了顫,緩緩掀開。那雙清澈見底的眸子,帶著初醒的迷茫,如同蒙著薄霧的深潭,靜靜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