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閣

第77章 上藥

夜色濃稠,別院廂房內一盞孤燈撐起昏黃的光暈。

宋傾蕪隨意地坐在燈下,半邊素衣褪至臂彎,露出肩胛處一道寸許長的傷口。

皮肉翻卷,邊緣泛著暗紅,顯然是新添不久又被強行牽動過。她側著身子,右手反擰著,正試圖將藥粉撒向傷處。

動作談不上優雅,甚至有些彆扭,但她的臉上卻不見絲毫痛楚或狼狽,只有一派近乎冷漠的專注。

藥粉簌簌落下,大半未能覆蓋傷口,反而沾在了肩頸光滑的面板上,她也渾不在意,只隨意地用指尖抹了抹,繼續嘗試。

門口的光影微微晃動,君無雙的身影無聲無息地立在門框的陰影裡。

他的目光沉靜如水,落在她肩頭那片刺目的傷痕和她那滿不在乎的處理方式上,深邃的眼眸裡辨不出情緒。

宋傾蕪似乎並未察覺來人,又或是察覺了也毫不上心。她依舊專注地與那瓶藥粉較勁,直到一隻骨節分明、帶著薄繭的手毫無預兆地從旁伸出,極其自然地、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將她手中的藥瓶和染血的棉布一併拿了過去。

“需要幫忙嗎?”

宋傾蕪動作一頓,側首抬眸。光影勾勒出她清絕的側臉線條,那雙清澈的眼眸裡帶著驚訝,卻沒有抗拒,只有一片坦然的平靜,彷彿被奪走藥瓶是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她甚至順勢放鬆了手臂,任由那半褪的衣衫滑落更多,將整個傷處完全暴露在燈光下,方便對方操作。

那消瘦的薄肩裸露,滑白的面板在光下顯得更加嬌嫩,與胳膊上的血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的臉上毫無異色,沒有衣衫褪下的羞窘,也沒有傷口疼痛的苦痛,她似全然不在意這副身體。

君無雙垂著眼睫,目光只專注於那道猙獰的傷口。他拿起乾淨的溼布巾,動作精準而高效地清理著傷口周圍沾染的藥粉和血汙。

他的指尖穩定,沒有任何多餘的觸碰,每一次擦拭都只針對傷處邊緣,如同處理一件亟待修復的器物。

布巾擦過創面帶來尖銳的刺痛,宋傾蕪的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隨即又徹底放鬆下來,連眉頭都未蹙一下,彷彿那痛楚與她無關。她甚至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更舒服些。

清理完畢,君無雙重新倒上藥粉。白色的粉末均勻覆蓋創面。他拿起繃帶,手法極其熟練地纏繞、固定。整個過程迅捷利落,不帶一絲溫情,只有純粹的技術性處理。

他的氣息清冽如松間雪,帶著生人勿近的冷意。包紮完成,繃帶貼合穩固。

直到最後一個結打好,君無雙才抬眼,目光重新落回宋傾蕪臉上。她的神情依舊平靜無波,彷彿剛才被包紮的不是自己的身體。君無雙的眼神同樣平靜,開口時聲音清冷如常,聽不出情緒:

“演戲,”他語調平淡地陳述,目光掃過她肩頭被妥帖包裹的傷口,“需要演得這般逼真麼?”

宋傾蕪聞言,唇角勾起一抹極淡、近乎玩味的弧度,帶著一種對自身傷痛毫不在意的灑脫:“自然。不傷到這種程度,如何取信蘇子澈?一點假意,在他眼中便是天大的破綻。”

她隨意地活動了一下包紮好的肩膀,動作流暢,彷彿那傷口不存在,“猜忌的種子,須得用真實的血淚澆灌,才能在他們那所謂鐵板一塊的同盟中,撬開無法彌合的裂痕。”

君無雙靜靜地看著她,看著她眼中那份對皮肉之苦的漠然和對大局近乎冷酷的掌控。

他極淡地牽了下唇角,那笑意轉瞬即逝,帶著洞悉的冷然:“你就如此篤定,”他緩緩問道,目光如深潭,“你在蘇子澈心中的分量,足以撬動這份猜忌?”問題依舊尖銳,直指核心。

宋傾蕪迎著他的目光,坦然一笑,那笑容裡沒有絲毫曖昧或自矜,只有絕對的清醒與算計:“分量?”

她輕輕搖頭,語氣帶著一種近乎嘲弄的理智,“情之一字,虛無縹緲,豈是倚仗之物?我自知沒有這個分量。”

她微微揚起下巴,燈火在她清澈的眸子裡跳躍,映出的是冰冷的權衡,“但利益可以,一個穩定、改革圖強的中山,是燕昭絕不願看到的。而我宋傾蕪,在姬景昀眼中,已成為能左右中山國運的關鍵。除掉我,削弱蘇子澈的左膀右臂,甚至可能重新攪亂中山政局,這對他而言,是巨大的誘惑,也是巨大的威脅。蘇子澈深知這一點。他需要的只是一個契機,一個能讓他師出有名、又能有效打擊對手的契機。我這枚棋子,此刻的價值,遠超任何虛妄的情意。他,一定會動。至於姬景昀……”

她眼中掠過一絲寒芒,“他自負多疑,身邊任何攪動風雲的變數,都足以讓他坐立難安。我的‘分量’,在於我能帶來的‘勢’,在於我能撬動的‘利’。情愛?那是局外人才會沉迷的迷障。”

君無雙靜靜聽著,眸色深沉如古井。

他拿起一旁的溼布,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指尖沾染的血跡,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疏離,卻又在擦淨後,看似不經意地將一杯溫熱的水推到她手邊。

“棋子也好,利刃也罷,總得鋒利才能傷人。你這般損耗自身,就不怕未傷敵先折己?”他的話語依舊平淡,甚至帶著一絲慣常的審視,但遞水那細微的動作,卻像平靜的湖水泛起一絲漣漪。

燈影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明滅不定,片刻後,他才極其平淡地開口,彷彿只是例行公事:“傷口未及筋骨,三日內莫沾水,發力需有度。”語氣如同在宣讀一則冰冷的醫囑。

“曉得了。”宋傾蕪應得乾脆利落,隨手將褪下的衣衫拉好,動作間帶著一種行雲流水般的灑脫,彷彿剛才的一切不過是拂去衣上微塵。那染血的布巾被她隨意地揉成一團,丟在桌角。

宋傾蕪端起水杯,溫熱的觸感透過杯壁傳來,稍稍驅散了失血帶來的寒意。她抿了一口,並未直接回應他的“關心”,而是話鋒一轉,切入了更實際的問題:“我的傷,自有分寸。倒是君公子,此番借力打力,南姜那邊依附於燕昭的勢力必然有所震動。這是蒼梧穩固後方、滲透南姜的絕佳時機。”

她抬眼,目光銳利地看向君無雙,“南姜國主闇弱,宗室與權臣傾軋不休,正是一盤散沙。君公子需及早安排信得過的人,或拉攏、或施壓、或取而代之,務必在其境內楔入足夠深的釘子。若能有效掌控其部分要津,影響其國策走向,甚至……”她頓了頓,聲音更沉,“……將來作為撬動南姜、乃至在諸國博弈中佔據絕對先手的暗樁,方不負此番佈局。”

君無雙眼中光亮一閃而逝,隨即恢復如常。他自然明白宋傾蕪話中深意。挑起中山與燕昭的猜忌,削弱燕昭對南姜的影響力,同時攪亂南姜內部,正是他作為蒼梧國君一直等待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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