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壓枝的梅影斜斜映在窗紗上,姬榆纖長的睫毛在瓷白的臉上投下蝶翼般的陰影。彩蝶第三次添茶時,鎏金纏枝香爐裡的沉水香已燃盡最後一寸。
“殿下......“彩蝶捧著織金斗篷欲言又止。往常這時候,公主早該拎著金絲籠去逗弄鸚鵡,或是纏著三殿下試新得的西域彎弓。可此刻她端坐如佛前白蓮,絳紅裙裾在青玉磚上洇開血色,倒像是......
“你說,紅梅開時,當真能聽見碎玉聲麼?“
彩蝶一驚,茶盞險些脫手。公主指尖正撫著那支天青釉冰裂紋梅瓶,昨日世子送來的西疆紅梅開得悽豔,可這話頭分明是半月前青玄先生授課時說的。
珠簾忽地叮咚作響,裹著雪沫的風捲進殿來。姬榆恍惚間又看見昨夜承露臺上,姬黎玄色大氅掃過積雪時,她的腰間半塊噬魂玉泛著妖異的青光。他說:“阿榆可知,父王為何獨獨賜你封號'長華'?“
“殿下!“彩蝶慌忙扶住踉蹌的少女。白玉似的手腕上,翡翠鐲撞在梅瓶口,濺起的水珠沾溼了信箋——那是今晨暗衛從北境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密報。
暮色四合時,君無雙在別院廊下遇見烹雪的青玄。紫銅風爐映著那人眉眼,竟與記憶深處某道身影重疊。他忽而想起三日前太廟占星閣,欽天監捧著碎裂的紫微星盤跪在雪地裡,而姬黎立在飛簷下輕笑:“你看,連星辰都要為她讓路。“
“世子可知何為'相思引'?“青玄忽然開口,竹杓攪動雪水泛起細碎銀光,“就像這梅上雪,看著澄澈,飲下卻是穿腸毒。“
君無雙袖中的半塊玉佩驟然發燙。昨夜子時鏡湖冰裂,他在水底看見姬榆散開的長髮如墨蓮綻放,額間硃砂紋路竟與噬魂玉上的上古銘文別無二致。那時她眼底流轉的金色,究竟是月光,還是......
宮牆外忽然傳來急促的梆子聲。彩蝶跌跌撞撞衝進別院時,正看見自家公主攥著染血的絹帕站在梅樹下。殘陽如血,她回頭一笑的模樣,竟與靈虛觀那幅百年未現世的九天玄女圖分毫不差。
姬榆漫不經心地拭去指尖硃砂,那是方才在占星閣以血為祭時留下的。銅漏滴答聲裡,她終於看清命盤上的讖語——原來所謂長華,從來都不是封號。
而是詛咒。
夜半驚夢時,有冰涼的手撫上她汗溼的鬢角。姬榆在混沌中聽見遙遠的聲音穿過重重迷霧:“阿蕪,你逃不掉的。“窗外紅梅簌簌而落,在雪地上拼出上古禁術的圖騰。而千里之外的滄瀾山巔,鎮魂鍾無風自鳴。
她猛然驚醒,聽見彩蝶正大聲的喚著她,面色充滿了擔憂,前面說了什麼,竟是半句都不曾聽清。
“我要出一趟宮,你讓人傳信給三哥,讓他明日無論如何,定要來宮中見我。”
彩蝶見此情形,便知曉事態定然嚴重,正欲開口問,公主便已匆忙的從院子裡出去了。
“先生……”
她趕至宮外別院,見到正在亭中烹茶的青玄先生。
然令她十分吃驚的是,先生全然無了之前的頹然之態,眼下化著從梅花上取來的雪水烹茶,竟還顯得十分的風趣優雅,怡然自得。
宋青玄亦看到她,從爐子裡拿出另一隻煮過的杯子。
“前幾日我從滄瀾山帶來了一些雪頂梅香,你既然愛茶,想來也定會喜歡,坐吧!”
姬榆看著他,眼神越發顯得有些詭異,然終是一言不發,坐於亭中。
茶湯入杯,她拿起置於鼻尖清嗅,確然清新怡人,不乏雪水的清冽與梅花的芬芳。
“從前竟不知,還有如此喝法。”
宋青玄淡笑不語,只專心烹著茶。
“先生……”
姬榆終是忍不住,開口道。
“茶被你驚醒了!”
她並未理會他的言語,直言問道。
“榆心中有惑,前幾日究竟是怎麼回事,雖然榆知曉先生已神傷幾日,但榆想要知道,那個女子究竟是誰,同榆有何牽扯。”
她的目光堅定而深沉,無半分兒戲。
他拿壺的手停在半空,自今日晨起,便隱隱覺得,有什麼東西從自己腦海裡流逝,為何自己那日會那般傷心,像是瘋了一般,又為何如今什麼都不記得,好似那些情緒都不是真切的。
“她的相思引,與你的元神纏繞,唯有斬斷,你才可擺脫她神思的控制,其餘不知。”
她的手緊緊握著杯子,她觀察著他的模樣,並不似說謊,復接著問去。
“先生為何願意受兄長所託,來做榆的老師。”
他放下杯,聲音平淡如水。
“故人所託,與世子無關。”
她蹙起眉,竟這般巧合,姬黎竟連這一步都算到了嗎?
“我倒怎麼四處都尋不到你,竟是在青玄先生處蹭茶吃。”
姬珩的把弄著手中的暖爐,饒有趣味的打量著她,而站在他身後的,還有昨日絲絲追逼自己的君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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