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瞞你?”他緩緩開口,聲音依舊溫潤,卻像蒙上了一層薄霧,聽不真切其中的情緒,只有一種塵埃落定後的倦怠,“阿榆,你多心了。父王與珩,只是被要事絆住了腳,耽擱幾日。”
這解釋,與過去幾日如出一轍,像一張被反覆描摹的舊畫,失去了最初的生動,只剩下敷衍的輪廓。
然而,這一次,姬榆卻捕捉到了他話音深處那一絲不易察覺的、奇異的釋然——那不是謊言被揭穿前的慌亂,更像是一種……終於不必再強撐的解脫?
她的心,卻在這熟悉的安撫中,一寸寸沉入冰窖。她抬起眼,目光銳利如出鞘的短匕,直直刺向姬黎試圖維持平靜的面容。
“多心?”她重複著,聲音裡淬了冰,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姬黎,你看著我!”
她猛地伸手,並非指向他,而是猝不及防上前扒開他的衣袍——方才他攏緊她外袍時,抬起胳膊時似乎有極細微的、不自然的僵硬,甚至比前幾日更甚。
姬黎反應極快,幾乎是本能地推拒,但姬榆的動作更快,帶著一種絕望的狠勁,死死攥住了他的領口。
布料被用力扯開。
一截纏繞著白色細麻布的左臂和胸膛暴露在昏黃的暮色裡。
那麻布顯然是新換的,邊緣卻隱隱透出一抹刺目的暗紅,像雪地裡綻放的毒梅。
但更讓姬榆渾身血液凍結的,是那暗紅之中,竟夾雜著幾縷詭異的、如同蛛網般蔓延的暗青色脈絡,猙獰地蟄伏在蒼白的面板下,透著一股不祥的死氣。
傷口似乎深及骨髓,處理得倉促,血跡甚至洇透了最裡層,凝結成深褐色的硬痂,而那暗青色的脈絡正從這傷口處,向四周緩慢地侵蝕。
空氣瞬間凝固。
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整個房間。
連風聲都彷彿停滯,只有兩人之間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呼吸。
姬榆的目光死死釘在那截染血、泛著詭異青黑的繃帶上,瞳孔劇烈收縮,彷彿被那抹顏色灼傷了靈魂。
她攥著衣襟的手指因用力而骨節泛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一股巨大的、滅頂的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讓她全身的血液都彷彿凍結了。
這不是普通的傷!
這是……毒!
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頭,看向姬黎。
那張總是對她溫柔含笑的臉,此刻血色褪盡,一片慘白,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灰敗之氣。
他眼底的平靜徹底碎裂,但露出的並非慌亂,而是深藏其下的、無法掩飾的……一種近乎悲憫的坦蕩,以及一種……她從未在他眼中見過的、對死亡的平靜接受。
他嘴唇翕動,似乎想說什麼,卻只是幾不可聞地輕咳了一聲,喉結滾動,將湧上來的腥甜強行壓下。
“這……”
姬榆的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礫摩擦,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硬生生擠出來,帶著撕裂般的痛,“是為了護我留下的?還是……毒?”
最後那個“毒”字,輕飄飄的,卻重逾千斤。
姬黎閉了閉眼,長睫劇烈地顫抖了一下,再睜開時,那裡面只剩下沉沉的、化不開的疲憊與一種奇異的安寧。
他沒有否認她的任何一個猜測。
那沉默,比任何言語都更殘酷地印證了姬榆心中那最不敢觸碰的猜想——不僅父兄已逝,連眼前這個唯一支撐著她的人,也已在走向終途。
姬榆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整個世界都在旋轉、崩塌。
她踉蹌著後退了一步,腳下踩到一片枯葉,發出細微卻刺耳的碎裂聲。
“父王……三哥……”她喃喃著,聲音破碎不堪,帶著一種瀕死般的虛弱,“他們……不是被絆住了腳,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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