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在她自己的心上。
她死死盯著姬黎的眼睛,不放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變化。
姬黎的身體幾不可查地晃了晃,臉色似乎又白了一分,那抹灰敗之氣更重了。
他看著她眼中迅速蔓延開的、深不見底的絕望和痛苦,那眼神像一把鈍刀,反覆凌遲著他。
但他眼中沒有閃躲,只有一種近乎殘酷的坦率,和一種……託付一切的決絕。他張了張嘴,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穩定:
“……阿榆。”
他喚她,聲音裡沒有恐懼,只有無盡的疲憊和一種塵埃落定後的交代,“他們……回不來了。”
輕飄飄的六個字,卻如同九天神雷,裹挾著毀天滅地的力量,轟然砸落在姬榆的心上。
那一瞬間,時間彷彿凝固了。
她怔怔地站在那裡,像一尊瞬間失去了所有生氣的玉雕。
眼神空洞地望向姬黎,又彷彿穿透了他,望向某個遙遠而虛無的深淵。
那裡,有她慈愛的父親威嚴的笑容,有三哥姬珩爽朗的玩笑聲……那些鮮活的、溫暖的畫面,此刻卻如同碎裂的琉璃,在她眼前片片剝落,化作冰冷的齏粉。
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痛得她無法呼吸,身體裡的力氣被瞬間抽空,連指尖都麻木冰冷。
她猛地抬手捂住嘴,似乎想堵住那即將衝口而出的悲鳴,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如同秋風中最後一片枯葉。
眼眶酸澀得如同被烈火灼燒,滾燙的液體洶湧地積聚,視線瞬間模糊成一片水霧瀰漫的絕望。
“不……”一聲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嗚咽,終於從她顫抖的指縫間溢位,帶著濃重的血腥氣,微弱得如同瀕死小獸的哀鳴。
她看著姬黎,看著他眼中那近乎平靜的哀傷,看著他對自己命運的瞭然與接受,看著他強撐著身體,卻已無力向她伸出更多安慰的手……一個更可怕的念頭攫住了她。
“你……你呢?”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前所未有的恐懼,“那毒……無解,是不是?所以你才……”所以才如此平靜,所以才瞞著她一切,所以才……在等待著什麼?
姬黎看著她,嘴角竟緩緩地、極其微弱地向上牽了一下,那笑容裡沒有苦澀,只有一種託付重擔後的、近乎解脫的安寧。
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維持著聲音的平穩,目光越過她的肩頭,投向庭院幽深的入口方向,聲音輕得如同嘆息:
“他……快到了。”
忽然,一陣劇烈的、無法抑制的咳嗽猛地攫住了他。
姬黎猝然弓下腰,一手死死捂住嘴,另一手撐住了旁邊的案几。
那咳嗽聲撕心裂肺,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震碎,全然打破了剛才刻意維持的平靜假象。
咳嗽聲漸歇,姬黎的身體微微顫抖,撐著書案的手骨節發白。當他緩緩直起身,放下捂著嘴的手時,姬榆的瞳孔驟然收縮——
他蒼白的指縫間,赫然沾著一抹刺目的、濃稠的暗黑色血跡!那顏色妖異而可怖,絕非尋常病症。
“你……”姬榆的聲音卡在喉嚨裡,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踉蹌著撲過去,抓住姬黎冰冷的手腕,指尖觸到那粘稠的黑血,燙得她渾身一顫。
“不……不要……”她猛地抬起頭,淚水決堤般湧出,死死攥住姬黎冰冷的手,彷彿這樣就能留住他正在飛速流逝的生命。
她語無倫次,聲音嘶啞絕望:“王兄!求求你……不要走!不要離開我!我害怕……我真的好害怕……”
她像一個被遺棄在無邊黑暗中的孩子,緊緊抓住最後的光源,恐懼得渾身發抖。
失去了摯愛的父兄,若再失去他,這世間於她,便是徹底的冰冷煉獄。
“別怕,阿榆。”他看著她,眼中是最後一點溫柔的光,聲音輕得幾不可聞,“這次,我終於護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