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未辯一詞,坦然認下。
卻在她執意前往北齊時,憂懼如焚。最終,將那枚國師所言可保無虞的玉,塞入她掌心。
往後的很長時間裡,她的眼神依舊平淡,似沒有任何事物能引起她心中的波瀾。
直到君無雙出現。
那個如朗月清風的蒼梧世子。
阿榆看他時,眼底重新燃起的光,亮得灼人,幾乎燙傷我的眼。
那光芒……也曾為我而亮過,在很久很久以前。
一絲微不可查的失落如煙掠過,但更多的,是塵埃落定的釋然。
只要她能展顏,只要那笑容是真的,我站在權力的陰影裡為她守望,又有何不可?
看著她與君無雙在宮宴上隔著人群遙遙相望,指尖無意間撥弄著杯盞,心底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酸澀又脹痛,最終也只化為喉間一聲無聲的嘆息。
罷了,她好便好。
只是沒想到,安平侯竟敢將主意打到阿榆頭上!
想用聯姻做他野心的踏腳石?痴心妄想!
我冷眼看著他的蠢蠢欲動,心中早已鋪就一條更堂皇的路。
蒼梧一直有意與燕昭加深盟好,只是苦於沒有合適的契機。
一封密信,幾番暗中推動,蒼梧求娶嫡公主以結兩國秦晉之好的“請求”,便順理成章地擺上了朝堂。
我甚至不動聲色地讓君無雙在幾次重要場合展露才華,加深父王對其的好感。
阻力?自然有。
但那些反對的聲音,總會被各種“恰逢其時”的朝堂風波或利益交換所壓下。最終,一道賜婚婚書,將阿榆光明正大地送往蒼梧,成為蒼梧未來的世子妃。
安平侯?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覬覦的人,成為他再也無法企及的存在。
阿榆只需帶著“為國聯姻”的榮光,踏上通往蒼梧的坦途。
我精心挑選的送嫁隊伍裡,藏著最頂尖的暗衛;她的妝奩最底層,壓著足夠她一生尊榮無憂的鉅額金票。她不必知道是誰為她斬斷荊棘,推開生門。
只要她平安喜樂,我甘願做那扇門後沉默的影子,目送她奔向屬於她的自由和陽光,哪怕那陽光之下,再也沒有我的位置。
叛軍的嘶吼如同地獄的喪鐘,震碎了王宮最後的體面。
烈焰舔舐著雕樑畫棟,濃煙蔽日。
我揮劍在血肉橫飛的修羅場中殺出一條血路,玄色的蟒袍早已辨不清本色。
就在那片混亂與暴亂的漩渦中心,我看見了阿榆!
她被人潮裹挾著,跌跌撞撞,臉上是一片淡然的死寂。
那一刻,什麼儲君的威儀,什麼算無遺策的冷靜,統統化為烏有!
從未有過的、足以凍結神魂的恐懼,瞬間攫住了我!我不顧一切地朝她衝去,眼中再無其他。
一道冰冷的銳意,猝不及防地自身後襲來,狠狠貫入身體!劇痛與一股陰寒瞬間蔓延開來。身體本能地前撲,將她嚴嚴實實地護在身下。
喉頭湧上濃重的腥甜。
我強撐著,視線開始模糊,身體的力氣在飛速流逝,但意識卻異常清醒。
不能倒在這裡!絕不能!
視線開始模糊,力氣飛速流逝,意識卻異常清明。
終究……還是護住了她。瞞下一切,守著她醒來。
看著她睡夢中平靜祥和的面孔,心,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寧靜。
我的妹妹,我最珍視的人,此刻就在眼前。
她醒了,說夢到了小時候……我錯愕,繼而無奈地笑了。她望來的眼神,有暖意,有珍視,再不是恐懼與防備。一種近乎心悸的暖流,悄然漫過冰封的荒原。
只是,她真的長大了,聰慧地察覺異常,試圖避開我去觸碰真相。
我等候在院內,心知這謊言已如薄冰。
如何忍心將那鮮血淋漓的真相撕裂在她面前?仍試圖用蒼白的言語築起最後一道屏障。
未料,她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撕開我的衣襟!猙獰的傷口,瞬間暴露在她驚痛的眼底!
我看到她的眸中,碎裂出難以置信的痛苦和洶湧的淚。
心,像是被那淚水狠狠燙穿!
指尖幾近珍視地拭去那滾燙的淚痕——多麼珍貴的淚痕!
可我不忍她痛!但再也壓不住體內翻騰的毒性,劇烈的咳嗽讓她瞬間明瞭——我已大限將至。
“別怕……”我安撫著她,聲音破碎而溫柔。
生命的盡頭,能這樣倒在她的懷抱裡,已是無憾。
遠處……信鴿早已飛去多日,君無雙……想必將至。
如此……也好。
我也可以安心的走了!
再見了,我親愛的妹妹。
再見了……我的阿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