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歌試戲攤位面前的“鐵嗓張”先是被他面前這個看不起的小輩給懟了一句他有沒有資格在梨園行內排資論輩,而後又被人群中認識他的人說破外號,眾目睽睽之下,不禁臉色有些發紅。掌中的兩顆核桃也停止了轉動,緊接著再次向前跨出半步。
“我本來可是沒這個意思的吶,是你先說我沒資格在梨園行排資論輩的。是,我只是個票友。但就算是票友,也不是你這個小輩能指指點點的......”
鐵嗓張皺著眉頭對沈歌道:“既然你這攤子上寫著試戲招人,我鐵嗓張也不說真的加入你這戲班,就在你這裡試一下戲。你敢在這國戲杯大賽的門口招人,那肯定有些能耐了。”
“這樣,我唱一段,看看你能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就按你這試戲的規矩,我倒要聽聽你這小年輕能說出什麼門道!”
“不然的話,這攤子......趁早撤了便是。”
鐵嗓張看著沈歌道。
四周圍觀的人剛在場館內看完國戲杯的比賽,卻沒想到出了門還能在這裡再看一場熱鬧,說起來,比正規的國戲杯比賽似乎還要精彩些。
吃瓜是人們的天性,不一會兒的功夫這裡便圍了一群人。
“鐵嗓張這個外號分明是大家對他的調侃,這老小子還真好意思自稱。”
“他不就這樣嗎,不然人家怎麼都叫他鐵公雞。就喜歡仗著自己那點兒能耐來壓人,上一年在票友會上他把人小姑娘罵哭的事兒我可還記得呢。”
“但該說不說的,這傢伙也算是有點能耐吧,就是不多。”
“這大爺為老不尊,仗勢欺人吶!”
“咱看熱鬧的,計較那麼多幹嘛,也正好讓他試一下這小夥子的本事......”
面對著圍觀眾人投來的好奇目光,鐵嗓張見眼前這年輕人依舊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淡然態度,看得他心裡是一股火。
十秒左右後,才見這年輕人露出一絲笑容來,對方點點頭,臉上看不出任何怒意,盡是滿不在乎的態度,這讓他有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
只聽對方開口說道:“行,你要是想試,儘管來試,梨春樓歡迎任何有本事有能耐的梨園同行加入。梨春樓的門檻是三尺青石板兒,專渡真金白銀的角兒,而不是蹉跎半生,仍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的人兒~”
聞言鐵嗓張眼珠一瞪,扯著他的“鐵嗓”道:“你......你什麼意思?”
“三尺青石板兒是吧?”說著,他捋了捋袖子,“我還真要試下你這三尺青石板兒到底有多硬。”
見此情景,不等對方再繼續說下去,沈歌微微側頭對身邊的白靈溪道:“把琴給我。”
“好。”
白靈溪立刻將琴遞了過來。
之前試戲招生時都有白紹禮和裴飛鴻兩人幫忙,今天他們二人不在,由他來親自操琴。
“琴師,這小夥子是拉弦兒的?”
“看看怎麼樣吧,琴師對鐵嗓張的唱應該還是能點評一二的。”
鐵嗓張笑了笑,“你這小年輕還是琴師。行,那就由你來給我拉琴。”
“哪一段?”
沈歌問道。
只見鐵嗓張裝模作樣的沉吟片刻後,才開口說道:“《天水關》吧,從小導板中軍帳開始。”
說完,他還刻意又問了聲,“會拉吧?”
沈歌笑笑沒說話,隨後拉動琴絃。
《天水關》講的是諸葛亮初出祁山,見姜維有勇有謀,心生愛才之意,派眾將領設計收服姜維的故事。
隨後只見鐵嗓張搖頭晃腦地開口唱道:
“中軍帳內......把令傳~”
這一句是西皮小導板。
導板屬於散板,一般只有一句話,作為大段唱腔的起始句,相當於引子的作用。
接下來便是流水了。
“鎮北將士名魏延。”
“自從長沙來降漢,隨定山人數十年。”
“南征北戰功勞建,論功勞掙下了先行官。”
“今日戰比不得往日戰,比不得當年大戰在渭南......”
鐵嗓張搖頭晃腦地唱著,越唱越得意,這可是他的拿手好戲。
“既然是試戲,那為什麼不選擇反二黃和散板,偏偏挑流水板。而且這流水,流的有點慢吶,我上我也行。”
“鐵嗓張就喜歡唱這慢流水和一大段詞兒很長的唱段。”
“這讓我想起了一位故人,他就喜歡唱搖板轉流水的秘本......”
......
“我命你帶兵有五萬,再帶鐵甲有三千。”
“正北有個高峰險,必須要靠山近水紮營盤......”
“二支將令馬岱喚,虛情假意戰魏延。”
“遇見姜維莫交戰......”
“龍虎二將接令箭,關興張苞聽我言......”
鐵嗓張越唱越來勁,心中還暗道這小子拉的弦還真挺對他的胃口。這一大段《天水關》,吩咐完魏延交代馬岱,然後又對關興張苞說完計策,才算是結束了。
鐵嗓張止住聲音,他對自己這一段的表現還是很滿意的。
“就這?這也沒多大能耐呀。”
“張口閉口教訓這個教訓那個的,我還以為多厲害呢,平平無奇,我上我也行。”
“鐵嗓,鐵嗓在哪裡?嚎的比別人響?”
“真不知道他怎麼好意思的。”
......
面對周圍人的小聲議論,鐵嗓張臉上有些掛不住,他將目光投向沈歌,冷哼一聲道:“小年輕,那你說說,我這一段唱得如何?”
沈歌放下手中的琴,目光平靜地看向鐵嗓張,“從唱功上來說,音準方面基本還算過得去,但節奏上問題很大。流水板本應是緊湊明快,如潺潺流水般順暢自然,但你唱得過於拖沓,慢得都失了流水板的韻味。”
鐵嗓張眉頭一皺,正欲反駁,沈歌卻沒給他機會,繼續說道:“《天水關》中諸葛亮調兵遣將,胸有成竹,但你唱出來卻少了那份運籌帷幄之中的氣勢和對收服姜維排兵佈陣的從容......”
“你把諸葛亮唱成了一位思維不靈、行將就木的耄耋老人。”
沈歌一字一句從容不迫地說著,反倒有了幾分諸葛亮的感覺,“這還只是單純從節奏和情緒上來講的,至於前輩您的氣口和聲腔......”
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你......你什麼意思?”
見沈歌這副態度,鐵嗓張怒道:“你這小輩,不過是個毛頭小子,懂什麼?在這裡大放厥詞,還教訓起我來了!我唱了幾十年的戲,還輪不到你來說三道四!”
沈歌依舊神色平靜,不緊不慢地回應道:“我只是就事論事。既然您在我這裡主動要求試戲,我自然也按規矩給出我的點評。
梨園行講究傳承跟進步,若‘晚輩’說的有不對之處,還望‘前輩’不吝賜教,但若前輩一味覺得晚輩年輕便不願聽勸,那我也無話可說。”
“這大爺這就破防了?”
“我覺得這小哥剛才說的很準確,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盪的半吊子。”
“這小夥子說得在理啊,鐵嗓張,人家說得挺客觀的,你別不承認。”
“就是,本來就是你自己要試戲,還不讓人說真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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