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樑之上,往北望去。
陳學深當即被眼前的景緻吸引。
整個鞍陽市地處山地向平原的過渡地帶,很多丘陵溝壑與河谷盆地。
瓦窯村便嵌在這樣的地貌褶皺裡。
村西頭蜿蜒著穀梁河的支流。
這個季節河水平緩清澈,像一條錦緞穿過村落。
村東邊與平溪大隊、穀梁河大隊等接壤。
村落南邊是成片被開墾的坡耕地,層層疊疊的梯田順著山勢起伏。
現在已過春種時節,田裡鋪展著嫩綠的苞米苗。
加上週圍綠樹如蔭,像一幅生機盎然的田園畫作。
然而,當他的視線越過橫亙在瓦窯村北邊的一道破舊的高牆,投向遠方時。
一幅截然不同的畫面闖入眼簾。
一望無際的鞍陽鋼廠佔據了大片土地。
十幾座百米高的水泥煙囪,表面斑駁,直衝天際。
隱約可見昔日的工業輝煌。
但如今的廠區滿是斷壁殘垣,破碎的磚瓦,扭曲的鋼架散落各處。
一副灰敗現象。
與瓦窯村田間地頭晃動的綠色形成刺目的對比。
在這個灰敗的重工業巨獸陰影籠罩下,瓦窯村那點兒依靠山水農田滋養的靈韻,顯得脆弱又渺小。
陳學深心中騰起萬分惋惜,直言道:“若是鞍陽鋼廠沒倒,你們瓦窯大隊的位置也算是絕佳。只可惜,現在死氣沉沉。”
趙瑞剛卻負手遠眺:“我倒覺得,我們村像是廢墟中生長出來的一棵幼苗,生機勃勃。”
陳學深忍不住打趣:“生機勃勃?你可真文藝。你說的大禮,不會就是這種文藝的詩朗誦吧?但文藝的詩朗誦可當不了飯吃。”
趙瑞剛搖搖頭,道:“鞍陽鋼廠的倒塌,並非是壞事。”
陳學深不由挑眉:“不是壞事?就因為鋼廠的撤離,國家遭了多大的損失?你們多少人沒了生計?這還不是壞事?”
趙瑞剛看向他,認真道:“看問題要雙面看。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它也讓咱們國家的工業人意識到,揠苗助長是愚蠢的,生搬硬套也是愚蠢的,藉助外力吹起來的氣球早晚會破。想發展重工業,靠誰也不如靠自己的雙手。難道不是嗎?”
陳學深微微感到詫異。
這兩年有關鞍陽鋼廠倒下的討論不少。
但這個觀點,倒還是頭一次聽說。
趙瑞剛接著道:“把廢墟變成養分,讓這顆幼苗生長,成為參天大樹。這就是我給你的大禮。”
陳學深對此嗤之以鼻:“幼苗是指你們瓦窯大隊車間嗎?不是我看不起你們,只是要靠你們一個村集體的小作坊,想頂起這面大旗,確實有些自不量力。”
“如果加上這個呢?”
趙瑞剛從口袋裡掏出一疊折得整齊的紙張,遞給陳學深。
陳學深好奇地接過,翻開只看了兩眼,就滿臉驚愕地抬頭看向趙瑞剛。
“這……你這是哪兒來的?”
這疊紙裡,有概括的組織架構圖。
生產科、質檢組、技術部的分工清晰明瞭。
有簡易的車間佈局圖。
甚至車床間距,物料通道都標著精確的數字。
有手畫的人員配備表,
甚至詳細到每個工種的人數,技術等級。
這!
赫然是一份小型工廠的企劃書。
在這個曾經依靠大毛支援,對工廠核心規劃知之甚少的時代,這樣一份企劃書無疑是炸裂的存在。
趙瑞剛笑道:“我自己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