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瓦窯村的途中,陳學深內心久久無法平靜。
作為工業體系內的一員,他深知現在體系內,普遍對國家的重工業發展唱衰。
在研究所,聽多了“重工業沒救了”的喪氣話。
領導們開會時,悲觀的情緒相當濃稠。
有不少人說大毛撤了專家,咱們就像斷了線的風箏。
還有人把鞍陽鋼廠的廢墟當笑話,說那是“工業墳場”。
陳學深雖然是基層員工,但也能感受到那股子從上到下的悲觀情緒。
但剛才從趙瑞剛的話中,陳學深似乎看到了一個全新的視角。
從鞍陽鋼廠的廢墟中尋找養料,靠自己的雙手種出一棵參天大樹。
比那些刷在牆上的“超英趕美”標語口號,要實在千百倍。
陳學深手裡緊緊攥著企劃書,忍不住回想,從認識趙瑞剛開始經歷的事情種種。
良莠不齊真假難辨的黑市中,趙瑞剛總能找出值錢貨。
複雜的外文資料,趙瑞剛能輕鬆翻譯,甚至可以查漏補缺。
困擾研究所很久的北荒農場問題,也是因為趙瑞剛提供的樣件,讓他們看到一絲希望。
瓦窯工廠的資質認證和等級評定,在陳學深看來,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挑戰。
但在趙瑞剛的操刀之下,也順利完成了。
而現在,他竟然還能手寫出眾多領導專家無法詳盡的企劃方案。
一樁樁,一件件。
陳學深再也無法把這個只有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當普通人看待。
也正是在這種心態下,當趙瑞剛再次說出工業廢墟和參天大樹的觀點時,陳學深正視起來。
要知道,如今連研究所的紅標頭檔案裡,都還寫著“大毛經驗是指路明燈”的話語。
可這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竟要把鞍陽鋼廠的廢墟當磨刀石,把瓦窯隊的破舊作坊煉成重工業的新火種。
陳學深分明看到了趙瑞剛掩藏在平和神態下的勃勃野心。
沒錯,跟以前翻譯檔案和倒賣零件的小打小鬧不同。
從今天早上的對話中,陳學深感受到了趙瑞剛的野心。
那是一種,即便作為旁觀者,都能感受到的勃勃野心。
“劉隊長,您快點開車,我趕時間。”
路上,陳學深時不時催促劉永才。
“放心,不會耽誤太久。如果你們領導真怪罪下來,你就把責任往我們大隊身上推!”劉永才笑道。
“那倒不至於。”
其實現在的陳學深,已經不在乎會不會遲到,會不會被餘長青臭罵,而是迫不及待要回到所裡,把在瓦窯大隊經歷的一切,彙報給餘長青。
當然,最重要的彙報內容自然是,“工業廢墟和參天大樹”的觀點。
以及,趙瑞剛所展現出來的能力和野心。
而同一時間,趙瑞剛同志的所作所為,似乎與野心二字沒有任何關係。
他正帶著小鈴鐺打理自家菜園。
方方正正的菜園子現在是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
絲瓜藤順著竹竿搭起的架子瘋長,巴掌大的葉子層層疊疊,開了不少毛茸茸的小黃花。
洋柿子的秧子順著麻繩攀援,枝椏間掛滿了核桃大小的綠色果子。
畦壟裡的小菠菜也擠得熱鬧,葉片油亮,彷彿輕輕一掐就能滲出碧綠的汁水來。
這個年代沒有除草劑,菜園子幾乎每隔幾天就要除草、鬆土和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