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審訊室。
一盞昏黃的白熾燈懸在頭頂,將一張掉漆的鐵桌和兩把椅子照得無所遁形。
空氣裡瀰漫著一股鐵鏽和潮溼混合的、獨屬於八十年代老建築的味道。
宋祁年獨自坐在椅子上。
手腕上的手銬已經被解開,但那兩道冰冷的金屬留下的紅痕,依然清晰可見。
他很安靜。
安靜得不像一個剛剛經歷過暴力衝突,並且被當成嫌犯抓進來的人。
他只是靠著椅背,雙眼微闔,彷彿在閉目養神。
審訊室的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推開。
刺耳的摩擦聲打破了室內的沉寂。
宋祁年緩緩睜開眼睛。
是那個年輕的女警察。
她換下了一身寒氣,但臉上的表情,卻比後海的冬夜還要冰冷。
她快步走到桌子對面,將一個搪瓷茶缸重重地頓在桌上。
咣噹一聲!
裡面的茶水濺出來幾滴,在粗糙的桌面上留下深色的水印。
“姓名。”
她的聲音,像淬了冰。
“宋祁年。”
宋祁年淡淡地回答。
“年齡。”
“二十八。”
“職業。”
“商人。”
女警察手裡的筆在紙上劃過,發出沙沙的聲響。
她抬起頭,那雙燃燒著正義火焰的眸子,死死地鎖住宋祁年。
“行了,別兜圈子了。”
她的下巴微微揚起,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審判意味。
“把你今天晚上做過的事,一五一十,老老實實地交代清楚!”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這八個字的含義,你應該比我更懂吧,宋老闆?”
最後三個字,她咬得極重,充滿了譏諷。
宋祁年看著她,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茫然。
那神情,彷彿真的在努力回憶,自己到底犯了什麼滔天大罪。
“警察同志。”
他的聲音很平靜,帶著一種與這個環境格格不入的從容。
“你在說什麼?”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我需要交代什麼?”
女警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
她似乎被宋祁年這種死不悔改的態度徹底激怒了。
“不明白?”
她冷笑一聲,身體前傾,雙手撐在桌面上,一股壓迫感撲面而來。
“那我提醒提醒你!”
“後海,湖邊,晚上十點!”
“你開著一輛黑色的伏爾加轎車!”
“你把兩個手無寸鐵的普通市民,一個打斷了手腕,一個打得胸骨挫傷!”
“怎麼樣?”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得有些刺耳。
“宋老闆,我的提醒,夠清楚了嗎?”
“還需要我把細節給你描述一遍嗎?”
“比如,你是怎麼用那隻戴著名貴手錶的手,生生折斷別人骨頭的?”
宋祁年臉上的茫然,漸漸被一種哭笑不得的神情所取代。
他甚至輕輕地搖了搖頭。
他覺得,跟眼前這個一腔熱血卻頭腦簡單的丫頭溝通,比跟美國來的投資人談幾個億的專案還要費勁。
“警察同志。”
他耐著性子,換了個問法。
“在你進來審問我之前,你有沒有問過另外那兩個人?”
“你有沒有問問他們,在湖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個問題,像一根針,精準地刺中了女警的痛處。
她當然問了。
那兩個受害者的口供,簡直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他們說,自己哥倆晚上出來散步,看到宋祁年的車停在路邊,以為是車壞了,好心上去問問需不需要幫忙。
結果,這位宋老闆二話不說,下車就打人。
嘴裡還罵罵咧咧,說什麼窮鬼也配跟我說話。
下手之狠毒,行徑之惡劣,簡直是舊社會惡霸的翻版。
那番說辭,完美地印證了女警心中為富不仁,欺壓良善的劇本。
所以,她現在才會如此的義憤填膺。
所以,她才會認定宋祁年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惡棍。
宋祁年此刻的提問,在她聽來,就是狡辯,是垂死掙扎!
“啪!”
一聲巨響。
女警白皙的手掌,狠狠地拍在了桌面上。
整個桌子都跟著震了一下。
“宋祁年!”
她幾乎是吼出來的,連同志的稱呼都省了。
“你少在這裡給我轉移話題,混淆視聽!”
“現在,是我在審問你!”
“你只需要交代你自己的犯罪行為!”
“至於別人,輪不到你來操心!”
她的胸口因為憤怒而劇烈地起伏著,那張稚氣未脫的臉上,漲得通紅。
看著她這副模樣,宋祁年心裡最後那點不耐煩,也徹底消失了。
他放棄了。
放棄了和她講道理的打算。
對付這種認死理的人,只能用事實。
讓她自己親眼看看,她所堅信的正義,是多麼的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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