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當日,老太太在家中祭祀。
一般世家,會有祭拜祠堂的儀式,韓家就燒了一桌祭祀宴,擺滿八仙桌,祭告天地,叩拜先人。
謝蘭臺跟在謝老太太身邊多年,經歷過很多次祭祀宴——每年這日,他們上午在祠堂祭拜,下午去農莊。
祖墳離農莊不遠,再著人準備好祭品,去祖墳掃墓,焚紙錢,再請來和尚,做一場法事。
每年都很隆重。
韓家比較簡單。
韓景淵甚至都沒回來。
清明節不祭告先人,在很多人眼裡就是大逆不道。
老太太並不見怪,一邊化著紙錢,一邊對謝蘭臺說:“每年的這一天,是他最難過的時候。他呀,都會躲起來一個人過。你別怪他。”
謝蘭臺就在邊上守著,不解地問:“為什麼?是他的親人死了嗎?”
老太太沉默了一下,輕輕一嘆:“一個將他當兒子一樣疼愛的至親死了,一個悉心教他六藝的恩師,化為了塵埃。他會在今天去祭拜他們。不過今天下午,他估計會回來。”
謝蘭臺內心複雜。
對於這個男人,她瞭解得實在太少。
但未來能不能過一輩子很難說,她沒有那種想去了解他的渴望。
午後。
謝蘭臺在睡午覺,正當迷迷糊糊,春祺跑來搖醒了她:“姑娘,姑娘,梅姨娘來了……您醒醒……”
她醒來揉眼睛,人還不在狀態:
“怎麼了?”
春祺神情有點怪:
“謝家好像出事了,您快去看看……梅姨娘情況很不對勁……”
簡單穿上一件袍子,她去了正廳,卻看到孃親渾身是血的坐在椅子上,整個人在瑟瑟發抖,眼神是黯然失色的,臉上還有一片擦傷,額頭更是血跡斑斑。
那光景,豈是慘烈二字可以形容的。
謝蘭臺大驚失色,忙上去驚問:“娘,這是怎麼了?”
梅姨娘木木地回過神,滿是傷口的手,抓住她的衣裙,直接跪地,淚水鏈鏈地哭叫起來:
“蘭臺,陸氏瘋了,她瘋了……她要把你妹妹送去西市棺材鋪的梁家當小妾。
“老太太去祭拜老太爺,不在家,蘭若發著燒沒跟過去。現在看來是陸氏想法子讓蘭若發的燒。就是要讓蘭若落單。
“陸氏把蘭若給綁了,說:你不聽話,那她就只能拿你妹妹撒氣,她還說要把我發賣掉。
“我被髮賣掉就發賣掉,可你妹妹才十五歲,她不可以出事。真要被老男人玷汙了,她這一生,還怎麼過下去?她會死的。
“蘭臺,求你救救她,求你救救她。”
梅姨娘叩著頭,聲音帶著哀嚎,以及絕望。
她的額頭上全是血,想來是在家裡已磕過不知多少個頭,如今跑到素園又是一番重重磕頭。
血和淚交織在一起,令她看上去慘不忍睹。
謝蘭臺又驚又駭:“娘,您別這樣……快起來,陸氏這麼處置蘭若,謝靖就不管的嗎?”
“去上墳了,不在府上。”
梅姨娘抹著通紅的眼睛,啞著聲音道:“陸氏說,謝誠之死,一定是你乾的,可她沒證據。但她心裡有數。
“她被謝靖打得頭破血流,那就要讓我和你弟弟妹妹,不得太平……”
她喃喃敘述著。
今天中午,陸氏在老太太和大爺二爺離開之後喚來了八個家奴。
四個綁走謝蘭若,套上喜服,餵了藥,直接丟進小轎,送去了西市。
四個綁走謝安,要淨他身,梅姨娘及時趕到,拼了命才把人救下,讓他快跑。
在知道女兒已被送走後,她去求陸氏,卻被打暈。
醒來,她在一駕牛車上,駕車的人要將她賣去醉春樓,好在她從牛車上逃了出來,路上有路人攔了攔,她才得以跑來了這邊。
“蘭臺,我不知道要怎麼救蘭若,只能來找你。求你找姑爺救救你妹妹……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你妹妹,萬萬不能出事……”
說到激動處,她又要磕頭。
謝蘭臺連忙阻止,心頭那是又驚又駭。
瘋了。
陸氏真的是瘋了。
看來謝誠一死,謝靖對陸氏的態度,已徹底傷透她心,所以,現在,她要拼盡一切的反擊。
這種行為,實在可怕。
“阿逐……”
謝蘭臺大叫,面色慘白,聲音在抖。
阿逐跑了進來:“少夫人,有何吩咐?”
謝蘭臺寒聲大叫:“帶上四個會打架的護衛,跟我走,我妹妹出事了。另外,再找幾個人,去街上找找我弟弟。”
梅姨娘一把拉住女兒,眼淚汪汪道:“可我不知道梁家在哪呀?到哪裡去救人?”
這麼些年,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對於外頭的世界知道的太少太少。
“我知道。在西康坊達寧街124號。”
憑著前世的記憶,謝蘭臺瞭解東西兩市所有商賈的概況:
“阿逐,你帶上人和我一起過去把人帶回來,娘,你把六弟的長相、以及離開時穿的是什麼衣裳和其他小廝說一說,春祺,冬禧,你們跟著去找六郎君……兵分兩路……快……”
這種臨危不亂,令梅姨娘呆了好一會兒。
她這個女兒何時變得如此能幹?
阿逐應聲是。
韓老太太正好在外頭,看到她如此指揮若定,微微一笑,是個能成事的。
在他們跑出來之時,她叮嚀了一句:
“阿逐,必須好好護著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