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久的暴怒與絕望之後，是一種深入骨髓的疲憊。
林百祥癱坐在龍椅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大殿裡，一片狼籍。
奏摺，文房四寶，散落一地。
那是他剛才在狂怒中，親手毀掉的。
他看著這一切，眼神漸漸從瘋狂中恢復了一絲清明。
我是誰？
我是林百祥。
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靈魂，一個本不該屬於這個時代的人。
這個念頭，像一道閃電，劃破了他腦中的混沌。
是啊，我是一個穿越者。
我擁有著超越這個時代數百年的知識和眼界。
我曾經站在歷史的肩膀上，俯瞰過世界的變遷，王朝的興衰。
死亡，對於普通人來說是終點，是未知的恐懼。
可對於我來說，又算得了什麼？
我本就是死過一次的人了。
這一世的生命，本就是偷來的。
我用這偷來的幾十年，建立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強大帝國，改變了億萬人的命運。
我活得已經足夠精彩了。
我還有什麼不甘心的？
我到底在恐懼什麼？
林百祥閉上眼睛，腦海中，前世今生的記憶如同潮水般湧來。
他想起了前世，自己只是一個普通的軍博館助理館員，因為一場意外，來到了這個時空。
他想起了剛穿越過來時，那具孱弱的身體，和那個風雨飄搖的小小王國。
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利用後世的知識，發展科技，訓練新軍，一步步地，從南洋的一個華人公司，走向世界的中心。
他想起了那些跟隨他一起浴血奮戰的兄弟，那些為他誕下子嗣的女人，那些被他踩在腳下的敵人。
一幕幕，一樁樁，清晰得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時，眼中的渾濁和暴戾，已經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大徹大悟後的平靜與坦然。
他笑了。
笑自己這段時間的愚蠢和可悲。
他竟然被一個凡人最本能的恐懼，折磨成了這副鬼樣子。
真是給穿越者丟臉。
“死亡，並不可怕。”
他輕聲對自己說，“可怕的是，在死之前，沒有做完該做的事。”
他緩緩地從龍椅上站起身。
他的腰背，依舊佝僂。
他的腳步，依舊蹣跚。
但他的眼神卻已經和之前，完全不同了。
那是一種看透了生死，準備坦然迎接命運的從容。
他走到書桌前，彎下腰，將散落在地上的奏摺，一份一份地撿了起來。
他將它們重新整理好，擺在桌上。
然後，他走到殿門口開啟了大門。
守在門外的林道哲，看到殿門開啟，嚇了一跳連忙跪下。
“皇爺爺，孫兒知錯了。”
林百祥看著他，臉上露出了久違的，溫和的笑容。
“傻孩子，你有什麼錯？”
他走上前，親自將林道哲扶了起來。
“是皇爺爺，錯了。”
他拍了拍孫子的肩膀，聲音裡，充滿了歉意。
“這段時間，是皇爺爺糊塗了，嚇到你了吧？”
林道哲看著祖父那慈祥的眼神，聽著那溫柔的話語，鼻子一酸，眼淚啪嗒啪嗒的掉下來。
那個他所熟悉的皇爺爺，終於回來了。
“皇爺爺……”
“好了，別哭了。”
林百祥笑著說，“去，給朕準備筆墨紙硯。
要多，越多越好。”
“另外，傳朕旨意，從翰林院和國史館，挑選一批字寫得最好，也最可靠的速記員來見朕。”
林道哲雖然不解，但還是立刻點頭。
“是，孫兒馬上去辦。”
看著孫子離去的背影，林百祥的眼中，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剩下的時間，不多了。
他不能再浪費在無意義的情緒內耗上。
他要做的，是把他腦子裡那些，關於未來的知識，關於科技發展的脈絡，關於世界格局的演變，關於那些隱藏在歷史迷霧中的陷阱和機遇，全都寫下來！
他要給這個他親手建立的帝國，留下最寶貴的一筆遺產。
他要為他的子孫後代，留下一份能夠指引他們，在未來數百年裡，繼續前行的地圖！
他要將自己穿越者的價值，壓榨到最後一滴！
當夜，紫宸殿內，燈火徹夜通明。
林百祥的身體，已經不允許他親自動筆。
他的眼睛也已經看不清紙上的小字。
他就坐在龍椅上一邊口述一邊由幾名速記員，用最工整的楷書飛快地記錄下來。
“第一卷，內燃機的原理與未來應用。
柴油機、燃氣發動機，從活塞式到渦輪式……”
“第二卷，論電力的發展與第二次工業革命。
交流電與直流電的優劣，遠距離輸電技術，以及電力在工業，軍事，民用領域的全面革新……”
“第三卷，化學的奧秘。
從合成氨到高分子聚合物，從炸藥的革新到醫藥的未來……”
“第四卷，天空的征服者。
論飛機的空氣動力學原理，以及其在未來戰爭中的決定性作用……”
……
他把他腦子裡所有關於未來科技的發展趨勢，毫無保留地全部傾瀉而出。
那些負責記錄的速記員們，越記越心驚，越聽越覺得匪夷所思。
他們感覺自己記錄的，不是什麼皇帝的著述。
而是一部，來自神明的預言未來的天書！
他們看著那個坐在龍椅上，滔滔不絕的老人。
眼神中，充滿了無與倫比的敬畏。
他們彷彿看到了一道智慧的光，正在撕開時代的迷霧，照亮帝國前行的道路。
而林百祥，看著他們那震驚的表情，只是微微一笑。
這，才只是開始。
科技，只是骨架。
他真正要留下的，是關於制度關於戰略，關於文明走向的更深層次的東西。
他要親手，為這個帝國，設計一個能夠長治久安的未來。
……
在將腦中關於未來科技的記憶，系統性地整理成冊後，林百祥並沒有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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