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們手裡的絲綢獨一無二,這門生意,就斷不了。”
“至於天災……”
蕭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
“天災,尚可人定。若國庫空虛,人心浮動,那才是真正的大禍臨頭,無藥可救。”
皇帝閉上了眼睛,枯瘦的手指,緊緊攥著明黃色的被褥,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他在權衡。
用江山社稷的安穩,去賭一個富國強兵的未來。
這個擔子,太重了。
許久之後,他才緩緩睜開眼,那雙渾濁的眸子裡,閃過了一抹決絕。
“準了。”
皇帝一諾,重於九鼎。
養心殿內,那份足以撼動國本的詔令,是病榻上的皇帝親手所書。
硃筆落下,字字千鈞。
蓋上玉璽的那一刻,整個大乾王朝的命運,似乎都壓在了那方寸之間的硃紅印記上。
加蓋火漆的詔書,由最快的八百里加急,一路南下,風馳電掣,直奔江南。
三日後,蘇州府。
知府孫培正端著茶杯,正聽著底下官員彙報秋稅的收繳情況,一臉的悠閒自得。
突然,一名驛卒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渾身是汗,手裡高高舉著一個黃綾包裹的木匣。
“京城,八百里加急!”
孫培正手一抖,滾燙的茶水灑了一手。
他顧不上燙,也顧不上一府大員的體面,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恭恭敬敬地接過木匣,開啟,取出那份薄薄的詔書。
只看了一眼,孫培正的臉色就變了。
再看一眼,他的額頭滲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等他把整份詔書讀完,那張養尊處優的臉,已經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瘋了……全都瘋了……”
他嘴唇哆嗦著,喃喃自語。
底下的官員們面面相覷,大氣都不敢出,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能讓這位素來沉穩的知府大人如此失態。
孫培正深吸一口氣,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將詔書重重拍在桌上。
“傳令下去!明日一早,將此詔書,張貼於城內各處告示欄!”
“大人,這……”一名師爺小心翼翼地湊上來,想勸。
“這是聖意!”孫培正一聲怒喝,眼珠子都紅了。“你敢違抗?”
翌日。
蘇州城內十幾處最顯眼的告示欄前,都貼上了一模一樣的黃紙黑字。
識字的人圍在最前面,一字一句地念著。
“……凡江南諸府子民,願改水田為桑田者,官府按畝,每年補助稻米一石,紋銀三百文……”
“……所產桑葉,皆由官辦絲綢商會,以不低於市價一成之價,盡數收購,立契為證……”
唸的人聲音越來越高,到後來,幾乎是帶著一股子不敢相信的顫抖。
聽的人,則從一開始的竊竊私語,到後來的目瞪口呆,最後是死一般的寂靜。
一個老農使勁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捅了捅旁邊的人。
“我沒聽錯吧?官府不讓咱們種糧食,讓咱們種桑樹?”
“不止!還他孃的給米,給錢!”
“收桑葉的價錢,還比市面上高?這不是天上掉餡餅嗎?”
“屁的餡餅!別是官府想換個法子,把咱們的地都騙了去吧!”
人群裡,懷疑和議論的聲音,像是燒開的水,咕嘟咕嘟地冒著泡。
改稻種桑,這事在江南不是沒發生過。
可那是大戶人家自己搞的,賺了賠了,都是自己的事。
如今,是官府,是朝廷,是皇帝陛下親自下的命令。
這背後透出的意味讓這些祖祖輩輩都靠著土地吃飯的農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惑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