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遠處傳來新晉妃嬪們遷宮的喧鬧聲,樂曲聲此起彼伏。
欣欣向榮的宮殿,彷彿幾日前不曾有過血色。
長樂宮方向燈火通明,而清梧院那邊,只有一盞孤燈如豆。
“陛下,陸貴妃派人來問,您今晚……”太監小心翼翼地進來通報。
祁蘅回過神來:“朕晚些過去。”
他突然很想見桑餘。
但隨即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桑餘見過他最不堪的樣子——就連在她被其他人欺凌後,他除了憤怒什麼都做不了……
甚至把她送到了那個人的府裡。
即使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再也不用面對那些恥辱的過去。
除了她,曾經的人都殺乾淨了。
桑餘應該明白。
她也從來都不是計較位份的人。
她曾為他擋箭時連命都可以不要,自然也不會在乎一個虛名。
這個認知讓他心安理得地轉身,朝長樂宮走去。
——
清梧院內。
“娘娘,您吃點東西吧,餓壞了身子就不好了。”林嬤嬤捧著食盒,聲音哽咽。
從冊封大典回來,桑餘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在窗前,彷彿一尊雕像。
“嬤嬤,你說,”桑餘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羽毛,“娘娘當年讓我用命護著他,我做得好不好?”
林嬤嬤不知如何回答,只能抹淚。
她也是沒想到,陛下竟然只給了桑餘一個婕妤的位份。
桑餘突然笑了,伸手取下掛在頸間的玉墜——惠嬪留給她的唯一信物,輕輕放在桌上。
“嬤嬤,你幫我收好。”她站起身,“我想一個去人走走。”
夜風刺骨,桑餘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太液池邊。
這裡是她第一次為祁蘅殺人的地方——那個想推祁蘅落水的太監,被她一劍穿心。
池水映著冷月,像一塊巨大的墨玉。
桑餘低頭看著水中倒影:二十二歲的自己,右手殘廢,後背佈滿猙獰的疤痕。
而長樂宮裡的陸晚寧,依然是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
三年過去,她依然美得驚心動魄,只是眉間添了一抹憂鬱,更顯得我見猶憐。
“原來如此……”
她終於明白了今日在冊封大典上祁蘅眼中的閃爍是什麼。
不是愧疚,不是憐惜,而是一種難以啟齒的……羞恥。
她是他不堪過往的見證,是他想抹去的活證據。
桑餘想起最後一次為祁蘅殺人那次,她胸口中了箭,奄奄一息地躺在他懷裡。
他哭著說:“阿餘,別死……你若死了,這世上就再沒人真心待我了……”
如今她還沒死,他卻已經找到了新的“真心”。
遠處傳來絲竹聲,是長樂宮的夜宴開始了。
桑餘緩緩蹲下身,抱住自己傷痕累累的身體。
她哭得無聲無息。
這偌大的宮殿,連哭聲都會吞沒。
原來心心念唸的情愛都只是幻影,她只剩身後的這座清梧院。
這座,她用命換來的,清梧院。
她將來要活著一生一世的地方。
桑餘捏緊了掌心,她不要……不要悄無聲息的死在宮中。
也不要死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