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餘真的當季遠安的面跪下去時,季遠安的眸子猛地縮了一下。
他以為她會反抗,會像從前那樣倔強地瞪著他,甚至拔劍相向。
——就像她為祁蘅殺人的那個夜晚一樣,她一直都是冷的,倔強的。
可她就這麼跪下了,安靜得像一片落葉。
“桑餘……”季遠安的聲音突然有些發顫,“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卑微了?”
秋風捲起她鬢邊的碎髮,露出那張蒼白得過分的臉。
她抬起頭,眼神平靜得像一潭死水,只是問:“我本就是奴婢出身,季統領忘了嗎?”
季遠安胸口突然一陣刺痛。
這不是他記憶中的桑餘。
那個會在他練劍受傷時板著臉給他包紮,會告訴他好好唸書好好習武,會在他被父親追進宮裡打板子時護著他的桑餘去哪了?
“你不是會武功嗎?”他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你不是能為了那個人手上染血也不在乎嗎?現在裝什麼柔弱?!”
桑餘輕輕搖頭,嘴角扯出一個極淡的笑:“季統領說笑了,我早就……提不動劍了。”
她右手的殘指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這個細微的動作像針一樣扎進季遠安眼裡。
提不動劍了,是什麼意思?
季遠安咬緊牙關,不對……她又開始騙他了。
她一身的武功,怎麼會提不動劍?
季遠安像是被激怒了,居高臨下地望著她,聲音泛冷。
“別想再讓我相信你。桑餘,我說過,你會有報應,你的報應來了!你愛的人,從來都沒有對你動過一分一毫的心。”
桑餘沒回話,甚至揚起了笑,她覺得很有道理,這的確是她的報應。
“你笑什麼?怎麼?你還要繼續恬不知恥地喜歡他,還要上趕著做他的狗?”
季遠安怒其不爭。
他只是不想讓她再喜歡祁蘅了。
可是恨意在胸腔裡攪和,話說出來就變成了能傷人的刀子。
“是啊。”
桑餘忽然開口。
季遠安猛的一怔,有一瞬間的晃神。
“是,我曾經喜歡他。”桑餘的聲音很輕,卻像一把鈍刀慢慢割開血肉,“但現在不喜歡了。”
她垂下眼睫,長睫在蒼白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桑餘很認真地說:“我再也不會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不會再喜歡……不該喜歡的人了。”
她本來就是撿回來的,不屬於這個宮裡的任何一處。
就算祁蘅是落魄的皇子,那他也是皇子,不是她能肖想的。
“桑餘,你……”
桑餘還想說些什麼,可就在這時,一陣熟悉的冷香隨風飄來。
桑餘渾身一僵,緩緩回頭——
祁蘅就站在三步之外,玄黃色的衣角被秋風掀起,臉上看不出喜怒。
兩人之間明明什麼也沒有,可又像是橫亙著什麼,隔在他們之間。
祁蘅身後跟著的侍衛太監跪了一地,連大氣都不敢出。
一片壓抑死寂。
“陛下……”季遠安微微頷首,收斂了情緒,躬身行禮。
祁蘅卻看都沒看他一眼,目光死死鎖在跪在地上的桑餘身上。
桑餘也在看他。
但只看了一眼,什麼解釋也沒有,甚至……沒有求助。
他們兩個,就像毫不相干的生人。
祁蘅的目光從桑餘身上移開,轉向季遠安:“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