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怔住。
——這是桑餘當年帶進宮的東西。
她做小乞丐時,懷裡總揣著這本皺巴巴的冊子,說是“識字用的”。後來這本書便一直被祁蘅收在匣子裡,不知怎麼就帶到了御書房。
祁蘅指尖摩挲著泛黃的紙頁,心頭忽然一緊。
終於知道心為何會慌了。
——他想見她。
祁蘅還在糾結那日的事情。
那天,是他們第一次鬧得那般不可開交,也是他第一次出口說那樣傷人的重話。
他還想要強迫她。
他只是不相信桑餘會排斥自己,明明她以前,最離不開自己。
祁蘅想來想去,也覺得自己和桑餘之間不該鬧到如今的地步。
他們是生死相依的關係,在深宮裡彼此陪伴了十一年,她怎麼會因為那點小事就生自己的氣?
該生氣的難道不是自己嗎?她私自見沈康,見別的男子,一點也不把他放在眼裡。
況且自己是皇帝,皇帝去見妃子又不是什麼難堪的事情。
就這樣,祁蘅想了許久,越想越覺得自己有底氣,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坐上了去清悟院的御輦。
落地清悟院時正是深夜,院外寂靜得緊,院裡卻頻頻傳來說話的聲音
祁蘅深吸了一口氣,踏入了那道門。
結果就撞見林嬤嬤和宮女們慌亂的身影。
林嬤嬤正吩咐著奴才們熬藥,急的滿頭大汗,一回首,腳步猛地頓住。
皇上怎麼這時候來了?
她顫顫巍巍地放下手裡的藥,快步過去跪下:“老奴叩見陛下!”
祁蘅隨意抬手讓她起來,目光一直在尋找桑餘的身影,察覺不對:\"怎麼回事?\"
天子低喝驚得滿院宮人伏地顫抖。
林嬤嬤惶恐的指了指裡屋:“娘娘舊傷發作了,是……是那一次的毒箭,沒好透……\"
祁蘅腦中\"嗡\"的一聲。
他記得那支淬毒的弩箭,當時險些要了桑餘一條命。
\"傳太醫!\"祁蘅自己都沒察覺聲音在抖,\"把太醫院當值的全叫來!\"
一邊吩咐,他一邊往桑餘的寢殿而去。
——桑餘裹在三層棉被裡仍瑟瑟發抖,髮絲被冷汗黏在額角,像只垂死的蝴蝶,在劇痛中浮沉。
恍惚間,意識好似回到曾經住的偏殿。
她正在為祁蘅的手腕擦藥:\"殿下怎麼又去爬樹?\"
小皇子嬉笑著把摘的紅梅插進她的鬢角:\"因為,阿餘戴這個好看。\"
少女耳尖泛紅,卻任由他胡鬧。
\"疼......阿蘅。\"她無意識地抓住眼前衣袖。
“我在,阿蘅在!”
滿室死寂中,桑餘緩緩睜開眼。
渙散的瞳孔慢慢聚焦,映出眼前繡著金龍的衣領。
祁蘅不知道自己眼角泛著紅,更不知落了幾滴淚。
桑餘忽然笑了,虛白的手指虛虛描摹他下頜:\"小殿下……怎麼哭了……\"
祁蘅手臂一僵。
她很久沒這麼喊過他了。
懷中人輕得像片枯葉,曾經靈動的眉眼陷在青白臉色裡。
“我沒哭,我是被你嚇的。”
太醫們跌跌撞撞衝進來時,便看見天子正半跪在榻前,將桑餘的手貼在臉頰。
他們紛紛在心中驚駭,嚇得一動不敢動。
\"救不活她,\"祁蘅盯著為首的院判,每個字都淬著冰,\"朕讓你們全部陪葬。\"
桑餘恍恍惚惚的聽到他在動怒,疲憊的眨了眨眼:“別生氣。我只是……做了一個夢。”
“什麼夢?”
“夢見你……登基以後,不需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