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蘅坐在忽明忽暗的燭火後,手中的玉珠被捏得“咔咔”直響。
窗外暮色漸沉,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投在牆上格外陰惻。
這位年少登基的少年皇帝見過了數不清的波雲詭譎,早就已經習慣把所有的情緒藏在心底不顯於色。
可此刻,他絲毫克制不下來。
“趙德全!”他突然開口,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意,“你不是說,她在吃醋嗎?”
老太監跪伏在地,額頭抵著冰冷的金磚:“老奴……老奴也不知會這樣啊……”
天老爺,桑餘這是如何又惹到天子了?
趙德全小心翼翼的猜測,怎麼去的時候高高興興,出來後又氣成這個樣子。
“廢物!”祁蘅一把將奏摺掃落在地,雪白的紙頁洋洋灑灑,紛紛墜落。
他胸口劇烈起伏,眼前又浮現出桑餘那雙平靜得過分的眼睛——就像看著一個生人。
祁蘅眉眼微微眯起,許久都壓不住這股火氣。
他就不信治不了桑餘一個奴婢,他一定會讓她像以前一樣聽話,一樣在意他,一樣安分守己!
晚膳時分,陸晚寧端著白玉羹輕輕推門而入。
她可是聽說了,桑餘今天把祁蘅氣的不輕呢。
祁蘅見她進來,收斂了幾分冷意,卻也沒說話。
燭光下,陸晚寧眉目如畫,聲音柔得像一泓春水:“陛下可是在為什麼事煩心?臣妾能幫陛下嗎?”
祁蘅仍舊盯著跳動的燭火,緩緩開口:“一個不聽話的東西,讓人心煩。”
陸晚寧輕輕挑眉,露出一抹淺笑,將羹湯放在案上,青蔥般的指尖似有若無地劃過他的手背:“晚寧在部落時,曾見過馴鷹。”
她聲音低柔,帶著恰到好處的顫音,“再兇猛的鷹,餓上幾日也就乖順了。陛下說的那人,怕是……”她欲言又止,“日子過得太舒坦了。”
祁蘅抬頭看她,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陸晚寧適時垂眸,長睫在臉上投下陰影:“在北寒時,晚寧連一件乾淨衣裳都沒有,所以現在臣妾格外感激陛下救我於水火……”
祁蘅目光一動,握住她冰涼的手:“的確,苦了你了。”
祁蘅聲音溫柔寵溺,心裡卻翻湧起異樣的思緒。
晚寧說得對,桑餘就是過得太舒坦了。
當年那個在雪地裡連飯都吃不飽的小乞丐,如今竟敢用那種眼神看他。
陸晚寧敏銳地察覺到帝王情緒的變化,適時地垂下眼簾:“晚寧不苦。能伺候陛下,是晚寧幾世修來的福分。”她聲音漸低,“只是……看著陛下為別人傷神,晚寧心裡……”
祁蘅忽然鬆開了陸晚寧的手,扯了自己的大氅就要離開。“你說得對。”他聲音裡帶著決然,“是朕太縱著她了。”
桑餘忘了是誰把她從卑賤的宮女抬舉到婕妤之位,忘了是誰給她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份。
“趙德全!”他鬆開陸晚寧,起身傳喚宮人:“傳朕口諭——”
——
桑餘怔怔地看著腕上留下的深紅勒痕,一臉遲疑。
怎麼一大早起來,她的鏈子忽然被解開了?
桑餘不知道怎麼回事,自己這是可以回到清梧院了嗎?
“桑婕妤,請隨奴婢來。”來的是個臉生的嬤嬤,桑餘沒見過,不像是乾元殿伺候的。
她攏了攏單薄的衣衫,久違地感受到涼風拂過腳踝的觸感。
今日,外面的太陽很溫暖,很久沒見到這樣一望無際的天空了。
桑餘跟著宮女穿過長長的迴廊,心跳不自覺地加快,只盼望能儘快回去,離開這乾清宮。
可逐漸地,她察覺到了不對勁。
這不是回清梧院的路,要去的地方似乎比清梧院還要偏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