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當日,他和李識衍一樣,真的帶她走了,是不是……會不一樣?
每次見到她之前都會想好好於她相處,讓她像第一次見面一樣對他笑一笑。
可一見面,就又會控制不住的惡語相向。
要是他身上沒揹著陸家的榮恥未來就好了。
妹妹……
兄長又無能了。
——
馬車內很安靜,桑餘坐在角落,脊背挺得筆直。
李識衍坐在對面,目光落在她微微泛白的指節上。
他知道,她還在害怕。
其實,李識衍很不想當著桑餘的面殺人的。
他本是讓她乾乾淨淨地離開長安,不必再沾染這些血腥。
可他也沒料到,陸淮安會出現。
他實在是忍不下去了。
當陸淮安那句“賤婢”說出口的瞬間,他腦中那根繃了數十年的弦,突然就斷了。
——她明明是最乾淨的那個人。
她年幼被拐騙進深宮,被迫推進骯髒的血池,把殺人的刀遞到她手上,威逼利誘,讓她萬劫不復……
這些滿手血腥的官宦權貴,憑什麼用那樣骯髒的字眼辱罵她?
李識衍想起陸淮安說那些話時鄙夷神情,指節不自覺地攥緊。
他忽然很後悔,後悔讓陸淮安死得太痛快。
“夫子,你……”
桑餘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李識衍緩緩鬆開手,這才看見掌心的血痕清晰可見。
“沒事。”他輕聲道,卻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他怕自己眼底翻湧的殺意會嚇到她。
哪怕這份憤怒裡摻雜了多少說不出口的心疼。
桑餘看著他的手,輕輕的皺起了眉。
其實她很想問,李識衍當真只是一個夫子麼?
如果只是一個普通的書生,師父怎麼會尋他幫忙?
一個書生又怎麼能調動這麼多刺客?
但,桑餘想了想,還是不要知道這麼多為妙。
桑餘忽然想起十王爺祁翎說過的,關於李識衍的事,再把那些事,那些話,一一對應在面前的人身上……
祁翎說的沒錯,他的確是個很好的人。
“桑餘。”他忽然輕聲喚道。
她抬起頭,眼中還帶著未散的驚惶。
“別怕。”李識衍聲音很輕,“都結束了。”
桑餘點了點頭,問:我們去哪?”
“江南。”
桑餘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那的確是她想去的地方。
“你......”她猶豫了一下,“不留在皇宮了?”
李識衍笑了笑,他留在皇宮,本就是因為她在那裡,如今她出來了,他還留在那裡做什麼?
李識衍從袖中取出一封官家密信遞給她,桑餘展開,只見上面硃批赫然,是祁蘅的字跡。
寫著:準卿所請,前往江南,督辦水利,安撫黎庶,任卿為江南刺史,望卿不負。
桑餘想起那次她躲在祁翎王府,聽到的祁蘅問李識衍可否願意去江南的事。
一切就這樣水到渠成,那什麼是李識衍算不到的呢?
明明初見時,他還是個話都說不利索的公子,還幫著她掛小像。
馬車忽然一個顛簸,桑餘身子一晃。
李識衍下意識伸手扶住她的手臂,又很快鬆開。
“睡一會吧。”他說,“路還長。”
桑餘微頓,問:“我師父呢?”
李識衍說:“他回北狄了,不用擔心,等他到了會有訊息。”
桑餘點點頭,終於鬆了一口氣死靠在車壁閉上眼睛。
李識衍看著她的呼吸漸漸平穩,這才敢讓目光長久地停留在她臉上。
晨光透過車簾的縫隙漏進來,在她蒼白的臉上投下細碎的光影。
車輪轆轆,向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