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你……愛我。”
阿祟膝行至她腳邊,低啞壓抑的聲響里居然帶著哭腔,它顫抖著蜷縮在她的陰影裡,沾滿了血跡的手握緊她的足腕。
那些祟氣繼承主人的意志,剋制而又瘋狂地貼著她的身體遊走。
宋斬秋還沒開口說話,只覺得腳腕上的手忽然收緊了力道,惡鬼猙獰著面龐抬起頭,陰邪的眉目露出痴然的癲狂,血淚在它的眼睛欲掉不掉:“別想著逃……”
惡鬼纏身,她再也不可能擺脫!
從再次見到她那一刻起,一直欺騙自己的阿祟知道,再也不可能讓她離開。
這些痛苦,悔恨,怒火,是愛她的代價,它承擔。
可這愛帶來的貪慾,情慾,在它身上半點不會比旁人少!只會更多!
阿祟只恨不能將她從頭到腳拆開吃下去,填進肚子裡。
宋斬秋感受到那些胡亂遊走的祟氣似乎有一兩縷灌進她的口鼻,一瞬間就覺得意識模糊了。
宋斬秋不敢再沉默,她用被掐之後破碎的嗓音喊它:“阿祟。”
伏在她腳邊的阿祟只覺得牙尖癢癢,它真想現在就張開躁動的雙唇把尖牙咬在她身上。
“我沒有不要你。”
宋斬秋看著阿祟,神色認真。
阿祟漆黑的雙眼辨不明意味,宋斬秋知道自己要再多說點了。
她笑著,唇角的弧度柔和又安撫:“這世間人情深淺複雜,我放心不下哥哥,但更放心不下你。”
“你為什麼篤定,我不會和你一起離開呢?”
“阿祟,我一直想和你看山看水,遍歷人間景。我從來,從來沒有不愛你。”
“阿祟,實時好感值七十。”
宋斬秋看見阿祟眼角那顆搖搖欲墜的血淚終於落下,阿祟很罕見地笑了,卻是慶幸的,痴然的笑。
它站起身來,滿手是血,想要撫上她的臉頰,又顫抖著放下手去。
惡鬼所求也無他,一句溫軟的愛語能讓它瘋,也能叫它靜。
宋斬秋伸手觸碰上它毫無溫度的面頰,她的手很暖。
那隻素白的手才觸碰到它的面頰,身後忽然刮來一陣穿林風,清亮凜冽。
手心冰涼的觸感忽然消失,阿祟的身體忽然像被引線拉扯向後,宋斬秋回頭一看,一個白鬍子老頭站在她身後。
道濟看了一眼端慧的屍身,搖了搖頭,暗道一聲慧極必傷。
阿祟又被困回那個陣法,四周瘋狂躁動的鬼靈穿行在道濟周身,卻無法影響他半分。
宋斬秋看著這個來路不明的人,她的手還被綁著,卻向後退了幾步,擋在了阿祟面前。
阿祟被這股溫和而又不容置喙的力量困在這一方之地。它看見面前那個略顯瘦弱的少女身軀,失去聚焦的雙眼微眯。
秋秋又在保護它了,她沒有騙它。
“阿祟,實時好感值七十五。”
她沒有丟下它。
宋斬秋看著面前的人,蹙起柳眉:“這位道長,你在給端慧報仇嗎?”
道濟卻搖搖頭:“不,我是為鎮壓你身後的怨靈而來。”
“姑娘,你知道自己護著的是何物嗎?”道濟看著宋斬秋不卑不亢的模樣,猜想她一定是端尚留下的那個人。
宋斬秋卻道:“我不在乎。”
道濟為這樣的孤勇所逗笑,他無奈地長嘆:“若是一般妖鬼,在下不會如此相逼。但阿祟,是匯聚此地魂靈之怨氣而生。”
“它非鬼,而是怨靈。”
道濟看著那四處逃竄的祟氣,憂心忡忡:“怨靈,只知仇恨而不記恩德,有何可救?”
宋斬秋看著面前道法深厚的老者,自知沒有抗衡能力,她只好賭一把。
“道長,死得其所便不生怨。此地怨氣從何而來,你可知道?”
“這裡是前殷朝驪山軍的亂葬坑!若真是叛國投敵的將士,死後生悔意,便轉世償還,哪裡會有怨氣?!”
宋斬秋看著那些四處逸散的鬼靈,卻能透過他們看見那天滿臉血淚的將士魂靈。
“成王敗寇,史書由成者書寫。又何談真假?”
宋斬秋雖然說得字句鏗鏘,但沒有全然把握,背後的手心都被指甲刺破了。
“此地怨氣足以滋養一個千年不散的阿祟,許是當年殲滅叛軍一事有假。”
周遭的鬼靈瞬息安靜下來,宋斬秋細細聽,竟有隱隱哭聲,哀慟非常。
她知道自己或許猜對了,便大著膽子往下說:“權柄爭奪何其殘酷,未曾叛國卻被盡數坑殺!怎能無怨?”
阿祟在她身後靜靜聽著,它其實自始至終都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但千百年來,只有宋斬秋髮現了這個秘密。
她果然是不同的。
聚怨而生的肉體何其痛苦,面對愛,它的偏執它的陰暗它與世間人所異的一切,源於它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