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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陽府。
慶陽府府治所在,就在安化縣。
史料對這座郡城的記載,是城高如山,水深如淵。
城牆高十丈,廣七里,周圍又有敵臺,甕城,月樓,非常堅固。
府城內有慶陽府衙、慶陽衛、分守道、安化縣衙等衙門。
此時,府衙正廳內,一眾官員列坐兩旁。
一旁是以知府沈宏業為首的文官,知縣荀虞夔坐在他的下手。
另一旁,則是以衛指揮使武晨陽為首,下手是指揮同知計瑞,指揮僉事黃高遠。
沈宏業:“武大人,兵法有云,兵貴神速。流賊剛剛佔領槐安城,立足未穩。此時正是破賊的好時機。還請武大人親率兵馬,擊破流賊,奪回槐安城。本官定然為大人上書報功。”
武晨陽:“好說。請沈大人調撥銀十萬兩,糧千石,作為軍資。”
沈宏業臉一沉:“武大人莫不是故意刁難本官?慶陽府連年天災,糧食絕收,朝廷救濟不至,府庫早就空了,連救濟百姓的錢糧都沒有,哪裡有錢糧給你?”
更何況,武晨陽一開口就是銀十萬兩,糧千石。簡直就是獅子大開口。
武晨陽:“沈大人說笑了。你我同朝為官,都是給朝廷效力,何來故意刁難之說?兵法有云,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沒有糧草,軍心不穩,如何打仗?”
沈宏業:“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平日裡朝廷耗費多少錢糧養著你們,有戰事了,你未出行,先要糧。甚至以此為藉口推脫,不願出兵。武大人,你就不怕本官參你一個怯戰之罪?”
武晨陽翻個白眼:“請隨意。本將恰好,也參你一個失土之罪。”
沈宏業:“你……”
兩人吹鬍子瞪眼,都死死盯著對方。
論品級,知府是正四品,衛指揮使是正三品。
貌似衛指揮使武晨陽品階更高。
但知府是文官,衛指揮使是武官。
大明以文統武,武將地位很低,所以,在場眾人中,論身份,當以慶陽知府為尊。
要是放在以前,即便知府沒有調兵權,武晨陽無論如何也得給點面子。
但天啟年以來,北邊韃子屢屢寇邊,境內各地叛亂不斷,此起彼伏。
武將的地位越來越高,武晨陽手裡有兵,自然無需太給沈宏業留面子。
沈宏業看武晨陽沒有妥協的意思,只能嘆一口氣,心中感慨,這些粗鄙武人,是愈發跋扈了。
沈宏業放緩了語氣:“武大人,萬事當以大局為重。槐安城丟失,你我為地方軍政長官,皆負有失土之責。當今聖上勵精圖治,眼裡揉不得沙子,因為失土被斬的同僚,還少嗎?當此之時,你我應該勠力同心,儘快收復槐安城,嚴懲流賊,安撫百姓,將此事隱瞞下來。否則的話,你我不要說頭上烏紗帽,恐怕項上人頭,都難保了。”
武晨陽苦笑:“沈大人,不是在下有意推脫,實在是手下官兵,平日裡都只發半餉,今年以來,更是連半餉都沒有。士兵們最近正在鬧餉,在下能把他們按在軍營裡,已經實屬不易。若無糧餉,就這樣調他們出征,只怕他們要臨陣反戈一擊,投靠流賊了。”
沈宏業眉頭皺起。
衛所欠餉,他是知道的。但是,沒想到竟然嚴重到這種地步。
但此事牽扯太深,沈宏業區區一介知府,不敢多加置喙,以免引火燒身。
沈宏業:“十萬白銀,肯定是沒有的。千石糧餉,也不可能。沈大人說一個底線,本官找城內鄉紳籌措一下,看能籌措多少,好歹得先開拔了,儘快把槐安城收回。”
武晨陽:“至少也得給他們補兩個月的軍餉,然後,給他們每人五兩的開拔銀子。”
衛所兵每月糧餉,不到一兩。
補兩個月的軍餉,再發五兩開拔銀,那就是每人七兩。
沈宏業在心中默默算了一下:“武大人打算帶多少兵馬出征?”
武晨陽:“流賊現今人數已經過萬,左掛子後續援軍,更是源源不斷。我軍雖善戰,能以一敵多,但至少也要出動五千兵馬,才能穩妥。在下調本部兵馬,及左、右、中後、中左,四個千戶所部分兵馬,合計三千人。再請沈大人給遊擊將軍潘大人去信一封,讓他帶兩千人馬,從環縣出發,前往槐安城,兩面夾擊,此戰必勝。”
武晨陽侃侃而談,沈宏業的眉頭卻是越皺越緊。
武晨陽所說的人數,都是朝廷登記在冊的兵員人數。
但事實上,各衛所吃空餉嚴重,武晨陽所說的這幾個衛所,所有在軍營裡的兵加起來,現在怕是連兩千人都沒有。
各衛所還得有一部分人留守。
他武晨陽上哪裡調三千人出征去?
這個武晨陽,真是跋扈貪婪到了極點。
此時情勢如此急迫,他沈宏業也已經坦誠相待,武晨陽竟然還在圖謀錢糧。
果然武人粗鄙,不足與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