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只是模模糊糊地察覺到哥哥心緒難寧,但後靈柩沒有問什麼,畢竟小女孩也有自己的心思啊。
天色暗了幾許,已經習慣的二人徒步在沙山的陰影之中。
後靈柩默默估計著什麼。
不久之後,轉過一角,約見一破落的石塔落於枯楊之中。
這石塔便算荒域設在漠邑的驛站,當年荒域初組炎師,多有坎坷。十里一驛,戰報往來不絕便是最早進行的改革之一,只是工程浩大,一直拖到中期藉著風鈴與策君的援手才算勉強達成最初的目的。彼時,除去戰報,最多的就是家書,一營一營的傳,但並不都是好訊息。
如今炎師不再,這些漠邑的驛站已經多數荒涼廢棄。後靈柩細細數過,大概十驛方有一卒駐留。這當中不包括一些聚居地。在大漠之中,人煙總是分散著聚集的,而那些驛站的設立之處多多少少涉及到相術風水,所以不知是人們圍繞驛站聚居亦或驛站設立在人煙密集之處,總有些驛站與聚居地是重合的。
在聚居地換購過一些物品,比如自己腳下的麻鞋,早不知第幾雙了。遇到過幾次行人,有一次是一隻沿著姜水的行商小隊,相遇的雙方在一處荒廢的驛站外分開休息,並未交涉。
突然回神,發現自己開了好一會小差,後靈柩拍打了自己的臉蛋,撣了撣麻衣上的灰塵,走了將近千里,縱然有符籙助力,身體已經相當疲勞了,更別說精神。後靈柩做了一番醒神動作,隨即落地作地盤姿勢,凝神冥思。
姜離璇看了一眼不遠的石塔,隨後放下背後的隕鐵,立刻便在鬆軟的半沙地上陷了一個坑。他漠然看了一眼隕鐵,縷縷冷意自黑色隕鐵上飄出,稍動彈了下身子,隨即劃開手指,一滴血飄飛向了隕鐵,沒有回頭,步向石塔。
後靈柩做了稍許調息,算是恢復了精神狀態,哥哥之前說,目前尚不是築基的時機,只讓自己保持運轉《太虛》早晚一次,納氣運轉周身。
頭一低便能見到腳底泛出的血泡,這時她才感覺到些許痛感,還有肩膀被包裹袋磨出的血痕。後靈柩突然想哭,很放肆的大哭一場。
真的好累啊。
“靈兒是乖孩子,乖乖不哭。”後靈柩唸叨了幾句,站起了身,一眼就能看見不遠處立著的隕鐵。強忍住踢它一腳的衝動,因為總有幾天的夜裡,後靈柩被它滲出的寒意凍得發抖,只是現在似乎並沒有那麼冷了。
於是她輕輕伸出手,撫摸著黑色隕鐵,似乎能感覺到內部有活物一樣的流光在遊動。
“你對它有興趣?”身後清澈的聲音傳入耳中,後靈柩搖了搖頭,不知該說什麼,只是覺得它很奇怪。
“那是妖匠的作品,只是妖匠似乎出了變故,這件作品應該尚未完成。”
後靈柩頓時對它失了興趣,回過頭,見到哥哥正抱著一個人。他正輕輕將手上的人放在地上,一身兵卒的打扮,只是人已了無聲息。
姜離璇望著地上的人,或者是屍首片刻,摘下屍首腰上的木牌,向石塔走去。
後靈柩望著這名兵卒的屍首,和她記憶裡那個老卒很像啊。只是具體形貌,雙頰內陷,手腳如柴,如同那些蝗禍時的餓殍。站著一言不發,隨即是想到了什麼,後靈柩蹲下來用手刨著沙土。
姜離璇把木牌放回了石塔內部的石頭上,正面“螳螂”朝上。出了石塔,見著那女孩低下去,開始挖土,問了句:“伊這是?”
後靈柩不知是哪來的衝動,就是突然想要挖一個坑,把這兵卒葬下去,聞言抬起頭,直視姜離璇道:“我想安葬他。”
姜離璇被她看著一愣,不知該說什麼。
炎師的軍俗自是還鄉,無論死活。
只是,荒域之大,何處不是炎師的家?
還是該說,螳螂是違命君的親衛編制。
冥冥之中,總有因應,然而既然為人,何須在乎那麼多?
他終是自嘲地一笑,這樣啊。
後靈柩見他沒有回應低下頭,繼續挖土,未幾,又見一隻裹滿白布的手加了進來,又搭進來一隻瘦削的手臂,沒有說話,兩人一起刨土。
最後將兵卒埋下,姜離璇奉上最後一抔土,蓋住了兵卒的臉龐,低聲道:“君生於廝,長於廝,亦眠於廝。”
晚上二人就在石塔中休息,實際上大概只有後靈柩一個人需要休息。
姜離璇整夜倚在石塔外的牆沿上,目視遠方,神色有些糾結,他想要避開,但是,很多時候,逃避解決不了問題。
不遠處,似乎傳來巨大的“咚咚”聲,緩慢卻如同雷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