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搖搖晃晃,大聲地質問蒼天,語氣中滿是不甘和憤怒。
“賊老天,我魏武和你勢不兩立。”
任憑他如何罵,老天爺都沒有回應的意思。
山風依舊
烈日高懸
而秦開山在叛軍進入大雪山之後,並未選擇進攻,而是封住出口,切斷其退路。
回過神來的副將拔出腰間長刀,朝看守山谷的偏將道:“丟失出口,斷了我等的性命,當斬。”
不由分說,便是一刀斬下,偏將的腦袋落地,兩眼大睜,至死都不瞑目。
“你。”
偏將麾下計程車卒目睹自家將軍被砍頭,露出又驚又怕之色。
魏武登上高處,看著麾下殘餘的人馬,丟盔卸甲,士氣滴落,全部低著頭。
魏武大喝:“本將軍起兵,為殺奸相,殺偽帝,還天下的一個太平,讓蒼生百姓安居樂業。”
“只恨天不佑吾。”
“妄進而落於奸相陷阱之中,以致於損兵折將,我魏武對不起那些慘死的弟兄。”
堂堂大將軍,涕淚橫流。
“此戰失利,皆為吾之責。”
“倘若本將軍就此自刎謝罪,難免讓賊軍笑話。”
魏武拔出腰間長劍:“為天下,為朝廷,為蒼生,為百姓。”
“我魏武勢必與奸相決一死戰,待葬身於賊兵亂刀之下,魂歸幽冥地府之時,再去向弟兄們謝罪。”
“奸相亂國,偽帝竊天子之權。”
副將提著染血的長刀跟著罵道:“和其決一死戰。”
“縱然我魏武和弟兄們戰死。”
“但天下總有人會站出來。”
“繼續斬奸相,殺偽帝。”
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講,成功地感染了一部分士卒,但更多的人卻選擇冷眼旁觀。
他們之中,很大一部分都是被魏文通強抓而來的壯丁。
自打跟著造反之後,過的是什麼日子,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
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魏武麾下計程車卒對這些壯丁極為嚴苛。
糧食層層剋扣,一日兩餐都吃不飽。
稍有不順心,動則打罵。
要是妄圖逃跑,下場更慘,不是被活埋就是被吊死。
前幾日就有兩個壯丁想要逃,結果被抓回來,硬生生當著數萬士卒的面吊起來打了三百多鞭。
莫說皮肉,就連骨頭都給打成齏粉,一百鞭不到就給當場打死。
然後繼續鞭屍
打足了三百鞭才肯放下來。
他們沒有看到魏武是為了蒼生百姓才起兵造反。
恰恰相反
魏武口中的奸相偽帝減免三成賦稅,提升士卒糧餉的告示早已傳遍大街小巷。
哪怕魏文通全力禁止,卻也堵不住悠悠眾口。
要不是被強行逼迫,他們早就想走了,可現在倒好,死到臨頭了,魏武還要讓他們跟著一起陪葬。
去和如狼似虎的朝廷鐵騎死戰。
眼見自己的演講見效不大,魏武臉上陰晴不定,手裡舉著的長劍繼續舉著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副將陰森道:“等會誰要是敢怯戰,本將軍第一個斬了他。”
“先前的場景你們也看到了。”
“奸相分明就是斬盡殺絕。”
“別以為投降就能活命。”
“到時候扔了兵器,以蘇文狗賊的狠辣,說不得把你們的腦袋砍下來,堆成京觀,用來震懾天下。”
“記好了。”
“不管願不願意。”
“你們都是反賊,是在造朝廷的反,你們要殺奸相,斬偽帝。”
“自古以來,哪一家的皇朝,對造反從來都是斬草除根。”
“不止你們要死。”
“還有你們的家人,你們的妻兒老小,你們的親朋好友,全都要死。”
“甚至朝廷連你們的祖墳都要挖開,將你們列祖列宗的骸骨翻出來鞭屍。”
這番話,比魏武那自以為慷慨激昂的演講要有用得多。
副將大吼:“想活命,就得和他們拼。”
“只要咱們造反成功,那你們都是功臣,封官拜爵之時,金銀財寶數之不盡。”
“沒錯。”
魏武:“本將軍已經派人去向元帥求援,只要咱們能守住一天,到時候援兵到來。”
“不止可以活下來,還可以坐擁金銀財寶和權勢美人。”
果不其然
冷眼旁觀的人隱隱躁動起來,原本低落計程車氣立馬攀升。
“死戰。”
“死戰。”
魏武的親衛見此,急忙拔刀振奮士氣。
“死戰。”
越來越多的人跟著一起怒吼。
這裡面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朝廷對於造反的態度,尤其是蘇文以前的名聲不好。
抄家滅門拿手好戲,鞭屍也不是沒有幹過,只不過鞭的是世家的屍罷了。
造反就是死
投降也得死
橫豎都是死
還不如死戰不退,倘若能僥倖活下來,說不得就能封官拜爵,榮歸故里。
人就是這樣
當有退路的時候就會猶豫不定
可一旦徹底沒有退路
那就死戰
死戰
死戰
大雪山都在顫抖。
當蘇文趕到山谷西口的時候,正好聽到這一聲聲震耳發聵的死戰咆哮。
“都這時候了。”
“一群殘兵敗將竟然還有如此士氣。”
王破陣兩條蟒眉糾纏在一起,不解道:“魏武要是有這統兵的本事,也不至於被咱們一個照面就給撕碎。”
秦開山麾下的輕騎兵正在退出山谷,轉移到兩側的高處,弓弩上弦。
蘇文麾下的重騎兵下馬,取了大盾,擺出大陣,緩緩開入大雪山谷中。
“魏武自然沒有這點本事。”
蘇文打馬跟在後面,一同踏入山谷,笑道:“沒聽說過一句話嗎?”
“叫做困獸猶鬥。”
“咱們堵死了山谷的兩個出口,將他們圍在裡面。”
“這就是死局。”
“他們是什麼?”
“是叛軍。”
“在幹嘛?”
“造反啊。”
王破陣回答。
“懂了吧。”
蘇文:“且不說自古以來,就說大行皇帝在位之時,各地造反的叛軍都是什麼下場?”
“主犯抄家滅族,從犯輕則流放,重則斬首。”
“所以他們不敢降。”
“因為在他們的印象裡,投降也是死。”
王破陣若有所悟:“在他們看來,投降必死無疑,還不如死戰到底,以期待博取一線生機。”
“沒錯。”
“孺子可教也。”
他打趣。
八千重騎兵和兩萬士卒配合東邊皇甫明帶領的七千人,將整個大雪山谷圍得水洩不通。
漆黑的大盾上面佈滿密密麻麻的槍箭創孔,染血的長槍,蓄勢待發的弓弩。
當四營士卒前壓進入山谷的時候,這些叛軍近乎窒息,一個個神經緊繃,手腳冰涼。
然而
遲遲不見對方進攻
就連蘇文麾下的將領們都急了。
“相爺。”
“下令進攻吧。”
秦開山握拳擦掌。
“對啊。”
“我當先鋒。”
趕過來的石豹打算狠狠的報仇。
“末將必定斬下魏武的腦袋。”
“相爺,下令吧。”
王破陣急得好似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傳令。”
蘇文:“埋鍋造飯。”
???
正準備衝陣的其他人露出詫異之色,都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相爺?”
傳令兵小心翼翼問道:“您剛才說的是埋鍋造飯嗎?”
“沒錯。”
蘇文笑著點頭:“埋鍋造飯。”
雖然疑惑不解,但眾將也只得照做,在四大營內,蘇文擁有絕對的權威。
沒有人敢違抗他的命令,也沒有人會違揹他的決定。
此番設伏,並未攜帶太多的口糧,也沒有幾個火頭軍,因此只能找軍中會做飯計程車卒,並且將其他士卒剩下的口糧都收集起來。
上千人就在大雪谷中,當著對面叛軍,支起上百口鐵鍋,蒸饅頭,熬稀粥。
“放箭。”
山谷深處
魏武雖然不清楚蘇文想做什麼,直覺告訴他,那位大周宰相肯定沒安好心。
當即讓手下士卒放箭。
然而那些個鍋灶的位置,正好在弓弩的射程之外,幾輪箭雨下來,一個沒射中,反而將為數不多的箭矢消耗的所剩無幾。
過了正午,太陽漸漸西斜。
魏武麾下的叛軍經歷了一場大戰,本就飢腸轆轆,這時候又被圍住,精神和肉體承受著巨大的壓迫。
而他們的對面,四大營計程車卒正在分發剛蒸好的饅頭,配著米粥大快朵頤。
許多叛軍眼饞的直咽口水,渾身摸索,別說吃的,就連口水都沒得喝。
逃跑的路上,能丟的全丟了。
“蘇狗賊在耍什麼把戲。”
魏武身旁,副將嘴裡嚼著肉乾,一頭霧水。
魏武吃的則更好,隨軍的侍妾將精美的點心掰碎,一塊一塊地餵給他。
這侍妾又從懷中掏出一串葡萄,剝皮去籽之後遞過去。
“只有這些了,大將軍將就著吃。”
侍妾輕嘆口氣。
遠處
一個滿臉虯髯的披甲大漢看到這一幕,轉過頭去,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帶血的濃痰。
“王八蛋。”
大漢低聲罵道:“弟兄們捱餓,魏武這王八蛋竟然還有點心葡萄吃。”
對於這些隱晦的窺視眼神,魏武是視而不見,朝副將道:“蘇狗賊願意拖,那本將軍就陪著他,拖得越久,對咱們就越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