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場已無禾木草,火海已無燒火星,燻煙散去,婆娘們也就散了。村人樸實,自家糧草本不多,毀了自然要索賠,只是今日漢子們進山搬野物,七八回下來,償還這些禾木草綽綽有餘,所以婆子們一一向子云娘提醒了一句,便回家去了。
王婆娘路上逢人便說那小孩不像是凡人,有天護佑,再想想這些年臺兒村大小火災多半與木子云有關,越說越邪乎,漸漸地,東掰西扯的瞎話別人沒信,自己越來越信了。
子云娘抱著木子云回了酒肆裡,過了前門進了後院,這才緩了口氣,繃緊的弦也才鬆緩下來,先把木子云扔到地上,接著從門後牆根裡掏出笤帚,狠命地往木子云身上甩,打急了一下子流出了淚,接著咬咬牙,又開始打。
木子云邊哭邊嚎,圍著院裡方桌赤著腳瘋跑,跑不動了,就往孃親腿上抱,哭喊道:“真不是我放的火,我摔了一跤,睜開眼就看見火著了。”
子云娘氣紅了臉,眼睛帶著血絲還溼潤著,按住木子云打他屁股,卻大多都打在地面,直把那笤帚打成了雞毛撣子,嘴裡怨痛地罵道:“不是你放的,是老天爺放的,老天爺就是跟木頭過不去,就得燒咱家,就得燒糧食。”
“娘,我真沒撒謊”木子云委屈地慌,忽然瞟見後門開了個縫,縫後有雙眼睛,立馬找到了救星,直喊道:“爹,爹,娘要打死我哩!”
子云娘朝著門一瞪眼,一腳把倒在地上的板凳踢正,鐵青著臉坐了下來。
木樁推開了門,他揹著筐野物,尖嘴兔子騷狐狸,另有幾隻鑽地鼠,特地在上面蓋上了層草藥,遮掩了氣味。
把筐子抬到院裡角落,又取了個空筐子,扔到了方桌旁,脫下沾滿溼泥的鞋襪,赤著腳走到桌邊坐到子云娘身旁,笑呵了聲,說道:“我這剛出山就聽見王婆吹的瞎話了,本來打算回來宰了這小畜生,結果看你剛剛已經收拾過了,是吧,我尋思....要不警告一下吧。”轉頭瞪著木子云,狠厲道:“再有下次....”
“滾!”子云娘把木樁往外推,“趕緊滾,你兒子燒了全村糧食,你滾回山裡,給你兒子堵上饑荒吧!”接著把一雙千層底甩出了門。
夜裡,子云娘做了一桌好菜,特地從地窖裡拿出了家裡最後一罈“老酒”,是罈女兒紅,子云娘剛出生時,她爹,也就是木子云的外公親手埋下的,成親的時候沒捨得喝,生了木子云後,兩口子喝了半壇,今天看樣子要見底了。
“青龍山的狗,誰都騎不走,九月九的酒,灑到岔路口....”木樁和木子云一喝酒就吵吵鬧鬧,在桌上划起了拳,木子云小小年紀,已經嘗過幾十種酒了。
子云娘又炒了盤花豆,放在那爺倆中間,笑罵道:“兩個痞子,一個模樣!”
木樁喝的臉通紅,嘴裡哈腥氣,醉醺醺地指著子云娘,油腔滑舌地用鄉里的陽戲調調唱道:“我是臺兒大痞子,一朝娶了個大仙女兒,我兒一鍋小小痞,明朝搶個小仙女....”邊唱邊用筷子打碗邊,樂得找不到北。
一家人玩玩鬧鬧,又先後炒了四五盤小菜,打著燈籠到酒窖裡舀了一罈子清酤。
夜深了,子云娘收拾完桌子,把暈乎乎的木子云抱到了炕上,這五歲的男孩實在不應該跟爹孃一個被窩了,只是木子云夜夜做噩夢,大多時候倒也不哭,就是渾身冒冷汗,身子偶爾還哆嗦,著實嚇得不輕。
木樁雙手把著桌邊,臉趴在桌面上,枕著個菜湯盤子,打呼嚕。子云娘巴他掐捏醒了,推他上炕,木樁抓緊她的手,直搖頭。
“你幹啥?放手,孩子在呢”子云娘惱氣道,“就知道出去耍出去賭,家裡活也不幫著乾乾,頭一栽跟個豬叫似得...”
“你還真..別...別小看爺”木樁把子云娘拉過來。
子云娘受不了那酒氣,掐了掐木樁的臉,說道:“幹啥?”
“我去...出去賭,怎...怎麼..不行...你瞧瞧!”木樁拍出來張紙,搖頭晃腦洋洋得意道:“婆娘,你...你瞧瞧..”
子云娘拿起紙來一看,臉色唰的變白,緊接著又瞬間漲紅,抓著木樁肩膀大力搖晃,嘴裡喊道:“我的天,當家的,這是你從哪偷來的?”
“什麼...什麼偷!爺我...堂堂正...正...賭贏來的!”
“哪能算數嗎?”
“咋不算數?”木樁跌跌撞撞來到炕頭,連拍了木子云十幾下屁股,硬是把他叫醒起來。
“爹,你幹啥啊。”木子云迷迷糊糊,睡著了還好,一醒就頭痛。
木樁挨緊了炕,點著木子云腦殼說道:“老子...給你贏了個好東西,來...來來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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