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晨與王凌送走令狐邵、孫資和溫恢三人,兄弟倆相視一眼,默默轉身又回到了西偏廳。
廳內,王宏背對著門口。
兩人上前,恭敬的行禮:“父親。”
王宏沒有回頭:“都走了?”
“正是,孩兒與彥雲親自送至大門外。”王晨拱手回答。
“嗯。”王宏這才緩緩轉過身,踱步至偏廳門口,負手凝望著虛空。
良久,他微微嘆息一聲:“你們說說,為父今日的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
“父親決策,孩兒豈敢妄議?”王晨搶先一步開口,又伸手製止了欲要說話的王凌。
王宏敏銳地捕捉到了兄弟倆的小動作,轉頭看向王凌:“彥雲,你似乎有話要說?”
王凌心中早已憋了許久,此時被父親點破,再也按捺不住,不顧兄長王晨的阻攔,大聲道:“父親!孩兒以為此舉大錯特錯!”
“彥雲!休得胡言!你怎能如此非議父親……”王晨臉色一變,急忙呵斥。
可話未說完,王宏卻是抬手打斷,神色淡然的笑了笑:“既然你認為父親的決策是錯的,那好,今日為父就聽聽你們的見解!說吧!”
王凌精神一振,言辭懇切的說道:“父親!我太原王氏,自先祖立基起,便一直是忠心漢室。
叔父添為司徒,為了匡扶大漢社稷,更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其忠義之名,天下人皆要仰望!
若父親此時選擇與朝廷離心離德,豈不是要自毀我王氏數百年清譽?叔父在九泉之下,也不能心安啊!”
他越說越激動,臉色變得潮紅。
王宏的臉色則是瞬間變得有些難看,但最終只是輕笑道:“你能當面數落為父的不是,看來這番話,在你心裡憋了很久了。”
說著,他微微搖頭,轉過身再次望向浩瀚的虛空,目光復雜:“你叔父是我太原王氏的榮光,也是我王氏的錐心之痛啊!”
王晨與王凌聽聞,神色變得黯然。
緩了緩情緒,王宏又低聲道:“非是為父不知忠義。只是,為了這份‘忠義’,我太原王氏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他微微閉上眼,似乎在壓抑住內心翻湧的情緒。
王凌忍不住插嘴勸道:“父親!孩兒聽聞當今天子乃是有為之明君,定會銘記叔父功績,善待功臣之後!前太傅馬日磾就是明例!”
“哼!”王宏睜開眼冷笑一聲,“善待?銘記?那又如何?如今這亂世,首要之事,是保全我太原王氏!
若無家族庇護,你們兄弟,連同這滿府上下,頃刻間就會傾覆!你們要深深的明白,家族的存亡,才是根本!”
王凌被斥的一時語塞,王晨見狀,趁機勸道:“父親明鑑,孩兒擔憂的是眼前局勢。袁紹雖然強大,但畢竟勝負難料。
若朝廷最終勝出,我們再做出抉擇,恐怕是為時已晚!”
王宏眉頭緊鎖,長嘆一聲:“此事為父豈能不知?只是若再押錯了寶,重蹈你叔父的覆轍,我太原王氏,可就真的萬劫不復了!”
他頓了一下,“為父並非是不忠漢室,可在這個緊要關頭,更是要謹小慎微。一切抉擇,都要以家族的安危為先!有了家,我們才能有心力護衛漢室!”
“父親說的極是!”王晨先是認同,隨後話鋒一轉,“正如父親所言,值此時刻,當謹小慎微。
可父親深想一下,若袁紹兵敗,亦或就此退兵,而父親卻是一直猶豫不決。
天子若知,又將如何看待我太原王氏?恐怕是更為不利。且叔父忠心為漢之苦心,也將付水東流!”
王宏皺了皺眉,“此事為父不是沒有考慮過,可袁紹兵強馬壯,怎麼會輕易兵敗?”
王晨笑了笑,“父親當知,世事無常,昔日以弱勝強者,比比皆是。”
他又幽幽道:“更何況,朝廷還佔著大義名分,袁紹麾下那些謀臣心中豈會不知?以孩兒看來,若局勢稍有不利,袁紹恐怕就要退兵了!”
王宏愣了一下,轉頭看著王晨,片刻後輕輕點頭,“你說的也有一番道理,那你說,應該怎麼辦?”
王晨上前一步,正色道:“父親,孩兒以為,溫氏和孫氏的選擇,乃是上上之策!”
“哦?”王宏心頭一動,“你的意思是,讓你和彥雲也像孫資和溫恢一樣,應詔前往中都入弘文館等待‘秋闈’?”
“正是如此!”王晨點頭確認。
王宏捋著鬍鬚,陷入了沉思。
其實他並非是迂腐之人,只是鑑於其弟王允死忠漢室所帶來的慘禍,一直是心有餘悸。
如今朝廷漸振,他必須要做一些準備,為家族鋪好後路。
半晌之後,他長長舒了一口氣,微微頷首,“既如此,那就這麼辦吧!”
“不過,”他話鋒一轉,“你們兄弟二人卻不能全去!”
說著,他轉頭看向王凌,語重心長道:“為父知你心向中都,那你就以個人名義,與孫資、溫恢一起前往中都應詔參加‘秋闈’吧!”
王凌聞聽,巨大的驚喜讓他激動的一時無法言語。
待緩過神之後,他深吸一口氣,鄭重的一拜,“多謝父親成全!孩兒定當竭盡全力,絕不辱沒了我太原王氏的門楣!”
王宏欣慰的點點頭,“你先下去準備一番。若為父所料不錯,孫資和溫恢很快就會動身前往中都!”
王凌再次拜謝,正要離去,可看到兄長王晨,又停了下來疑惑的問道:“父親,那兄長?”
王宏淡淡一笑,“你兄長暫時不急,你且先往中都熟悉一番再說。”
“而且,”他捋著鬍鬚,眼中閃爍著精光,“天子既然要舉辦‘秋闈’以選賢任能,那絕不會只有一次!”
“孩兒明白了!”王凌心有所悟,隨即抱拳離去。
待王凌走去,王宏再次長吁了一口氣。
王晨一見,又問道:“父親,如今已經決定彥雲先赴中都,那下面應該怎麼做?”
“等!”王宏言簡意賅,只說了一個字。
“等?”
王宏見王晨面露疑惑,遂笑著解釋道:“司馬防大肆宣揚袁紹兵敗和天子即將親臨的訊息,無非是化被動為主動,給予我們壓力罷了!
但這盤棋,畢竟只是開始,後面的局勢究竟如何,還尚未可知,我們切不可主動投誠!”
“但是,”他又話鋒一轉,“眼下有兩件事,必須立刻去辦,以為萬全之備!”
王晨心中一動,忙抱拳請示:“還請父親示下!”
王宏望著廳外,目光變得深邃:“其一,速派精幹可靠之人,星夜兼程前往上黨壺關,務必要探清前線的真實戰況!
其二,司馬防新官上任,根基未穩,急需人力和物力的大力支援。你親自去辦,調撥三千石糧,即刻送往刺史府!”
王晨眼睛一亮,由衷的讚道:“父親深謀遠慮,孩兒佩服!這便去辦!”
………
壺關。
天色剛剛大亮,壺關上下卻已經沸騰了起來。壺關上,鼓聲如雷,一聲緊過一聲,敲在每一個鷹揚軍的心頭。
壺關下,黑壓壓的袁軍陣列緩緩逼近。
一架架雲梯和包裹著生牛皮的衝車,在無數袁軍士卒的推拉下,發出令人牙酸的“吱嘎”聲,向關牆壓來。
而在袁軍中軍高臺之上,袁紹金盔金甲,肅立在大纛之下。
望著壺關上的那抹綠影,他臉色陰沉。
他還清晰的記得,前日的勸降信,被關羽無情的扔在護城河上。
這對於心高氣傲的他來說,無異於奇恥大辱,但他又非不理智之人。
昨日,他沒有上來就強攻壺關,而是先行佯攻,一是試探壺關守軍真正的實力,二是趁機填平護城河。
之所以會如此,主要是那一萬袁軍先鋒幾乎全軍覆沒,讓他心生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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