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到處都沒人。尤利爾一下沮喪起來。他意識到自己應該仍然身處夢境。真正的霜葉堡不會空空蕩蕩,也不會出現亡靈和天上的巨鷹。再說,角塔怎能射出閃光?又不是有人在裡面放煙花。
他猛撲向視窗,被腦子裡閃過的念頭驚醒。主堡只有亡靈的蹤跡,角塔會不會唯一存在活人的地方?神秘生物?那些閃光就是神秘現象……但我要怎麼過去?學徒低下頭。看來我不得不下樓,然後穿過大廳。
可在四葉城的街道為求生拼命是一回事,在公爵的城堡大廳裡大開殺戒是另一回事。問題是明擺著的。守衛會相信我殺的全是亡靈嗎?見鬼,那食屍者甚至能夥同骷髏推我下樓。尤利爾懷疑它們能做到更多事。如果食屍者和活人一樣行動,甚至開口交流,你要怎麼分辨它們呢?
考慮太多似乎沒必要。我只是不想在領主的城堡亂闖,學徒明白。
尤利爾心事重重地坐在椅子上。這是把舒適而華麗的靠椅,木頭油亮,絨墊綴花,內裡塞滿羽毛,如非夢境,學徒不可能享受此等奢侈品。他這輩子都不會對椅子有任何要求!但它確實很舒適,柔軟可靠。或許我該什麼也不做,躺在這兒直到醒來。說到底,在夢裡找到同類、通知總管有什麼用?只不過是假象。不如想想怎麼醒來。
他換個姿勢,想把腳搭在桌面,但距離太遠,於是起身挪動它。這期間,學徒在椅子下找到一隻矮凳,剛好能擺在椅子前。看來總管大人也曾和我有共同的困擾。
他徹底放鬆,在躺椅上休息,等待某人將他喚醒。這時候,現實中總管的秘書應該來到這兒了,休諾·威金斯無疑會為了挽救四葉城而採取行動。當然他們可以抱有懷疑,但事實會證明我的話,小波折無傷大局。
死靈法師藏在四葉城,不久會被使者喬伊和指環索倫發現。他逃不掉,因為使者會既飛,又能讓水汽結冰。一切順利結束。
還有我什麼事?沒人能指責我。
頭頂傳來破碎聲,窗外也在閃光。尤利爾隨手扯上窗簾。
他感受到疲憊。徒步穿過四葉城消耗體力,躲避成群的食屍者消耗魔力,而在貴族面前費盡口舌又消耗頭腦,如今我是個空殼,需要休息。尤利爾閉上眼睛,試圖在夢裡做夢。
『去南方』
他眼前著起火。不是真正的火焰,但光線擾人清夢。尤利爾注視絲簾,角塔的陰影在玻璃後熊熊燃燒。這幅景象觸動了他。你完全可以做到更好,有個細小的聲音說。哪怕在諾克斯酒吧時也一樣。
更好。誰不想呢?可要怎麼做?這個課題吸引了他。我能帶著塞西莉亞逃到地下室?食屍者會輕鬆開啟地窖門,不用滑輪協助。也許它沒注意我們,讓我們逃過一劫……
但使者也不會循火焰和濃煙而來。最終他們只能困在地下,靠酒精和稀薄空氣活著,連去廚房拿麵包都是一次驚險之旅。這樣是不成的。我們隨時會有危險。
唯一辦法是接受指環的誘惑。如果之前學徒就點燃了火種,或許他們不會受到死亡威脅。
『你不能回頭』
“饒了我罷。”尤利爾呻吟。想這些全都沒用。不管他多後悔,回到過去都是不可能的。夢不會變成現實。但未來也許可能……這是個神秘世界……誰知道未來會怎樣?按指環的說法,魔法與職業緊密相關,我要找一個與夢有關的職業……又該怎麼找?誰能回答他?
『這你得自己去發現』
學徒徹底睡不著了。和神秘生死的迷思無關,倘若你想要做一件事,躺在這兒等待可於事無補。要找到答案,就必須儘快解決眼前的麻煩。
說到底,這是我的麻煩嗎?我還能怎樣?
『去南方』
尤利爾不願再想。眼前就是朝南的窗戶,而角塔還在燒。他翻過身,結果被劍柄猛戳了下肚子。他想推開它,這幾乎是他此刻唯一的念頭。
『站起來』
他受夠了。“誰在說話?”無人回應。意料之中,他媽的霜葉堡裡沒活人。“你要我怎麼做?我只是個信使,不是領主。我完成了使命……就算休諾·威金斯不相信我的話,就算城堡忙著放煙花,都也不是我的錯。”更何況,他們應該開始行動了。“不管四葉城和威金斯家族接下來怎樣,也全和我沒關係。”尤利爾提高聲音,“他們是四葉領的貴族啊。”
『我需要你』
我。我是什麼人?尤利爾不知道答案。我怎麼會在這裡?領主城堡向來是平民禁地。四葉城需要特蕾西公爵,需要她的家族來拯救事態,只有一個人需要我,不幸他未能回應……但學徒正身處霜葉堡,躺在總管的椅子上。沒人阻止他的僭越。有什麼東西出現了變化,他認定。
“某人需要我。”尤利爾輕聲問,“我該怎麼做呢?”
『我不問你怎麼做。我問你來做什麼』
一切問題煙消雲散。尤利爾如夢初醒。他望著天花板,煎熬的心臟獲得了短暫寧靜。後悔已太晚,指望他人是場幻夢,過去則是事實。目的。學徒心想,我的目的是什麼?我怎麼忘了呢?
“我要宰了那法師。”他說,“包括受他驅使的亡靈。”
聲音不見了。
相信劍術大師也不能躺著砍倒食屍者。尤利爾爬起身,出門走下樓梯。他意識到自己完全能做到更多事。但在開始之前,他必須先醒過來。
他已抵達一樓。下一刻,無數碎石呼啦啦落下,尤利爾眼看著泥土掩埋大廳。隨後,巨鷹挾一團灰霧從天而降,落在廢墟上。它鏡子大小的眼珠一轉。
“你怎麼在這兒?”這猛禽口吐人言,聲音還挺耳熟。“尤利爾?”
學徒來不及思考。一大蓬煙花似的綠光緊隨其後,從破洞中鑽進主堡,眨眼已至面前。巨鷹艱難地扭過身,伸開翅膀,然而光線穿透了羽毛。
……
“海恩斯先生?”尤利爾對世界重啟已做了準備。他睜開眼睛,抓住桌子保持平衡。仍然是先前等候的房間。腳步聲,半掩的門,露臺和寂靜但匆忙的大廳。果然,一切恢復如初……
……不是全部都恢復。尤利爾猛然發覺,自己的魔力耗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