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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諾總管正在書房,沿旋梯到四樓,左手邊第三扇門。”守衛告訴他。
尤利爾登上了四樓,一幅弗萊維婭女王的肖像掛在走廊,他匆匆越過它,敲響總管的大門。
休諾·威金斯是城堡總管,據說此人的地位在威金斯家族裡舉足輕重。當學徒坦白來意,也是這位總管大人吩咐開啟堡門。但事實上,尤利爾覺得城堡的守衛開門速度遠勝僕人通報,他說不準其中緣由。
他也沒能見到休諾·威金斯本人。對方禮貌地宣告自己有事務在身,一邊安排侍女佈置茶點,一邊派來轉達訊息的秘書。
尤利爾毫無辦法,只得把四葉城的情況告知秘書。後者看起來不是完全相信,他再三用使者的信物擔保,也只是勉強讓對方答應向上司轉述。
“感謝你的舉報。”秘書大概在琢磨一個稱呼,“如為實情,公爵大人將不吝嘉賞。”他到底沒想出來,於是匆匆離開。
能讓我親手處置死靈法師嗎?尤利爾沒問出口。四葉城裡,和他有同樣願望的人恐怕不少,劊子手卻只有一個。說到底,領主的賞賜毫無補償意義。我的使命圓滿結束。他呆呆地站在一堆舒適華貴的陳設之中,手足無措,焦慮不安,唯有等待噩夢結束。休諾總管到底會不會相信?他會怎麼做?尤利爾無從得知。也許秘書根本不會回來,畢竟,將貴族的決定通知一個來報信的平民有什麼意義?
他意識到自己無事可做,不禁感到一陣疲憊。
霜葉堡是領主城堡,走廊交錯,房間琳琅。一樓接待客人的大廳廊道,寬度足以讓馬車通行,穹頂吊燈由水晶和銀子打造,安設在四層天花板下,外頂就是拱瓦。一圈圈鮮花點綴的扶欄盤繞室內露臺,視野芬芳而開闊。尤利爾走出房間,站在露臺邊朝下望。
……
失去影子的聯絡後,他無法再欺騙自己一切順利。
但他不能做其他事。如今他站在尊貴的房門外,嚮往常一樣等待命令。他非這麼做不可,因為這是守衛的職責。在威尼華茲時,他曾做過一陣子商隊護衛,招工的管事穿兔毛披風,對他們唯有一個要求:有把像樣的武器。他和拿草叉的農夫、提斧子的伐木人站在一塊兒,忐忑著隨時可能遭遇的戰鬥。土匪。魔怪。或者雪暴。遇上其中一樣,我們就得完蛋。誰說天災不是戰鬥?
在威尼華茲,人們的一切敵人都是嚴寒所屬。
……直到神聖光輝議會的聖騎士團到來。
回憶也顯得不可想象。在高塔屬國伊士曼遇到另一個神秘支點,在最寒冷黑暗的凍土之城撞上光輝女神露西亞信徒,在雪地行商途中受到聖騎士團的襲擊。現實是如此荒謬。
但不可能荒謬到讓農夫打贏聖騎士。在噩夢中,他記得人們瞧見騎兵出現時的驚愕,好像大晚上見了太陽,沒人意識到危險降臨。我根本沒想過和他們打,更別提什麼守衛的職責了。
騎兵的領頭人殺死管事時,他用劍撕碎了那件兔毛披風。“我們送的是蘿蔔。”到死管事都這樣說。
隊伍其餘的人一鬨而散,在雪地裡逃亡。但聖騎士駕馭坐騎,一個一個追上逃跑的人,將長矛穿透他們肢體。他記得熟人、陌生人、才認識不久的人的死相。他不敢回頭,至今也不知道誰在追他,直到鋼鐵刺過肋骨,尖頭卡在腰間。剎那間,痛苦反而是小掛礙。他栽倒在地,寒冷的雪吮吸掉熱量……事情變得瘋狂起來。到了如今,他還記得聖騎士並不在乎他們送了什麼。
有人走過他身邊。自然,這只是個無知凡人,靈魂和威尼華茲的野草一樣乾枯。休諾總管的秘書。此人又會送來什麼呢?
“我有急事要通知總管。”對方開口,“大人在嗎?”
“大人不在。”他透過頭盔的縫隙觀察這個人,一邊開啟門示意。“他離開有一陣子了……”
秘書皺眉:“門還開著?”
“但他的表侄才來過。”他把話說完。“他可以進,你不可以。”
秘書什麼話也沒說,轉身離開。畢竟,休諾·威金斯的表侄是加文·威金斯,四葉公爵最小的兒子。這孩子雖才年過十六,但可以去霜葉堡的任何地方。
他把門關上,發出吱呀聲,儘可能讓人以為他在履行守衛的職責。秘書沒有走遠,他慢慢摘下頭盔。
說到底,我也不在乎他送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