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雲列車

第41章 我勸你善良

地磚在綠光中蒙上陰影,但整體沒什麼大礙。物質能抵擋詛咒。尤利爾心想。他扭過頭,才發覺聲音來自敵人。死靈法師的肩膀如蠟燭般熔化,冒出縷縷白煙。

但他似乎察覺不到痛。“我早注意到你了,小子。”紐厄爾拍散煙霧,“你是個幸運兒。”

他的話不難理解。如今雙方身處魔法詛咒的雨幕之中,連埃茲·海恩斯也不得不靠盾牌阻擋,而尤利爾全身既無盔甲,又無掩護,卻毫髮無損。若不是神秘手段,恐怕只有幸運才能解釋。尤利爾不知道對方能否察覺自己身處夢境。

說到底,連我也弄不清這究竟是夢,還是某種現實的可能。

尤利爾沒看見敵人動作,只是經驗性地橫劍擋在面前,卻剛巧彈開一道翠綠閃光。我擋住了!這一下讓他冷汗直冒。有近三分之一的夢境浪費在這個地方。

“你並不是神官,小子。”死靈法師陰森地說,“有必要讓你記起自己是什麼人。”

“我是你的敵人。”學徒一劍切斷撲來的亡靈。它的身體當胸斷成兩截。至於紐厄爾的威脅,他已經聽了無數次。其他的食屍者都距離很遠,尤利爾一隻手提著劍,另一隻手抖開羊皮卷。

“目視之地,惡行當止!”

剎那間,蓋亞神文從卷軸裡噴薄而出,綴連成鎖鏈。

這無疑是奇蹟的場面,神靈之語在空中飛舞,金光閃閃,明亮柔和。它們細如絲線,卻彼此銜接,構成環、栓、鏈。它們只有長寬,沒有厚度。它們神聖、精準而慈悲。它們獨成一體,與魔法截然不同。

神文具有無與倫比的宗教式的表現力,而鎖鏈意味著約束、戒律和秩序。在表世界,一切只是內心的自我安慰,但在裡世界,尤利爾已見識過冰凍,見識過死人復活和骸骨生花,見識過迷霧吞噬未知的元素,更見識過生命憑空脈動。他燃燒了靈魂,以連線魔力,而時至如今,他將見識自己的祈禱連線蓋亞。

無論重複多少次,尤利爾心想,我永遠都會為此而震撼。

時機就這樣到來。巨鷹撐起雙翼,阻力使墜落之勢驟然中止,改為在半空滑翔。它接著震動翅膀,狂亂的氣流頃刻將魔法粉碎。綠光如煙花般零落。

德魯伊昂起頭,用雄鷹的喉嚨發出高亢、顫慄的鳴叫。而在凡人無法觀測的世界之中,有什麼事物回應了它。

緊接著,地面開始劇震。

他相信了我的判斷,尤利爾心想。儘管我可以想象,他見到我沒受傷時有多詫異。

地面幾乎在跳動,沒人能站穩。尤利爾緊緊抓住雕塑,聽見頭頂傳來叮叮噹噹的墜落聲。食屍者們盲目地進攻,但沒等邁步,就東倒西歪地滾作一團。

而這只是起始。

大廳戰慄起來。無數藤蔓鑽破地磚,衝向敵人,洪流般倒卷而上,比死靈法師的煙花更密集洶湧。它們粗壯、敏捷、佈滿令人生畏的尖刺。亡靈撕咬扭動,但全是做無用功,只稍作抵抗,就被撕成碎片。

尤利爾望著這一幕,感到目眩神迷。很少有夢境能讓他發展到此刻,德魯伊的魔法需要時間佈置,也得有恰當時機施放,最關鍵的是,需要敵人聚在一起,以配合施法效果。等藤蔓肆虐過殿廳,食屍者幾乎被徹底清空,只剩下紐厄爾一人。

但對付他不會更輕鬆。

死靈法師搖晃著後退,詛咒四處飛射,擊斷幾根枝條。植物迅速枯萎、脫落,在地面砸成粉末。但在埃茲不計消耗的催動下,神秘愈發繁盛,最終將敵人層層包裹,不見輪廓。

尤利爾聽見液體流動的聲音。

“別看了,他完了。”海恩斯拍拍翅膀,落在學徒身邊。

“他認得你的魔法,埃茲先生。”尤利爾提醒,“我擔心……”

“當然,沒你的提醒,確實可能讓他逃脫。疾影軍團的盔甲足以抵抗汁液腐蝕,必須先用特別的手段剝‘殼’。還有食屍者,它們中的特殊個體也能破壞囊胚……但現在嘛。”德魯伊咳嗽一聲,“不管是食材還是佐料,我們都處理得按部就班。你給了我菜譜。”

有道理。尤利爾稍稍安心。利用好超前的情報,改變未來並不困難。我還以為得拖時間呢。

“不如說說你的事。”海恩斯先生話鋒一轉,“你怎麼回事?那神職?”

尤利爾簡直忘了解釋。他在夢境中重複過太多次,如今下意識認定德魯伊已經知道了。“是誓約之卷。當我讀蓋亞的讚美詩時,有可能觸發神術。”他把羊皮卷交給對方,“但其他人讀來都不好使。”

“這兒可沒有第二個蓋亞信徒。”

加文和丹爾菲恩似乎擁有信仰,但他們嘗試過後,並不覺得這張紙有什麼特殊能耐。尤利爾只好歸咎於轉職的功勞。

“好吧。”德魯伊皺眉打量他,“也許‘箴言騎士’正是個神職。但直接施展神術?我沒見過先例。”

“我也一樣。”

埃茲翻個白眼。他們都很清楚,學徒如今見到的每個神秘現象都可謂是“先例”。這話說也白說。

“神秘是有範圍的,尤利爾。”海恩斯先生警告,“我特指被人驅使的神秘。你的魔力有限,神秘度也一樣,任何超過界限的力量都有代價支付。這也是我不信什麼無限預言的緣由。”

尤利爾一無所覺:“代價?”

“一般而言是魔力。也許你會有幾個星期感受不到魔力,因為它們才一聚集,就被支付給神秘物品了。”忽然,德魯伊嘆了口氣。“真是怪事。我向來搞不明白,為什麼魔法種子也會被當成神秘物品,現在我知道了。”他揮手示意學徒退開。

“怎麼……?”

“或許這就是代價。”藤蔓膨脹,浮現出道道白痕。尤利爾吃驚地瞪著它,意識到死靈法師仍有勝算。我們並沒能繞過他的盔甲……

“種子也能突破極限。”埃茲·海恩斯說,“但我的魔力恐怕不能讓它滿足。”

伴隨著噝噝聲,藤蔓織成的囊胚徹底破裂,酸液洶湧而出,波浪撞上德魯伊的木盾,腐蝕出漆黑傷痕。接下來會怎樣?重蹈覆轍?這本該是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學徒咬緊牙關。“時間不多了。”

“你瘋了嗎?”埃茲猛地發現他不退反進,“別過去。尤利爾!”

我不該在這兒等著。尤利爾想的是另外的可能。沒有幸運光環,沒有女神眷顧,毒液的浪潮迎頭撲來,他唯有以劍抵擋。

武器保護了他。

波浪接觸寒意森森的劍刃,霎時霜結冰凍,乾脆地粉碎。尤利爾只捱了幾滴濺射的水花。他一路衝過藤蔓和亡靈的殘骸,一劍捅進死靈法師的胸膛。

他們的距離如此接近。紐厄爾用溼淋淋的、燒燬的臉孔朝向他:“送死的傻瓜!”

“下次我會提前些。”尤利爾回答,他感受到腳底的燒灼,想必很快全身都會燒起來。使者的劍畢竟只是劍。我開始懷念索倫的魔法了。

“我是不死的!你們只是徒勞!”

不死的?尤利爾心一沉。“怎麼可能?”他反問,“肯定有辦法。”

“的確有。但是憑你們?”死靈法師哈哈大笑,“你們?”

腳趾刺痛。尤利爾試圖拔劍再刺,但紐厄爾抓住他的劍,將他扯到眼前。學徒瞥見死靈法師抬起手——或者說,手骨——在面前一劃。

有什麼東西涌出喉嚨。尤利爾眨了眨眼睛,鬆開劍柄。他聽見身後傳來獵鷹的尖嘯,也察覺到體溫的驟降。一切彷彿離他遠去。

夢境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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