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這裡……』
“別丟下我,尤利爾!求求你……”
他聽到一聲嘆息,充滿不捨,充滿求告,令人心生哀慼。尤利爾感到一陣恍惚。這是誰的嗓音?我是做夢還是在現實?他沒有答案。事實上,學徒頭疼欲裂,眼前閃過斑斕的色塊和絃線,割裂了視野……
學徒呻吟一聲,翻過身來。
一塊冰粒硌在背後,碰到傷口。尤利爾差點跳起來,完全清醒了。入眼所及是一片廣闊無雲的夜幕,銀河星斗,無遠弗屆。我一定是在做夢。
“他醒了!”怪了,尤利爾心想,我聽見了約克的聲音。那個西塔?
“該死,你別碰他!”矮人帕因特的叫聲緊隨其後。“你太熱了,會把他燙傷的。”
“我的面板上有魔法阻隔啦。”
“只要你還有一丁點兒的魔力的話。”有人試圖攙扶他起身,但只扶起了上半身。尤利爾能感覺對方的幫助已經到頭了,接下來是高個子的領域,此人束手無策。“小子,你怎麼在這兒?塞西莉亞呢?”
她就在這兒,我聽見了她的聲音。尤利爾幾乎要這麼回答,但她再沒有說過一句話。耳邊的嘆息消散了。
他呆呆地望著夜空,思考烈酒、魔藥、火災和亡靈。說到底,為什麼我會在這兒?他總以為自己救下了胡蘿蔔小姐,在諾克斯,在霜葉堡……事到如今,尤利爾終於意識到塞西莉亞已離他而去。紐厄爾死了,她也不會高興,我頂多減少了一丁點兒她離去時的痛苦。
矮人已經知道了答案,他鬆開手。
見鬼。學徒又倒在石頭上,五官因刺痛而扭曲。見鬼。他咳嗽起來,所有話卡在喉嚨裡。城堡大廳能看到天空,怎麼回事?
“你還好嗎?”橙臉人問,“剛剛有塊巨石墜落,差點砸到你的頭。我猜你是在震動中昏過去了。”
“……震動?”
他不禁打量四周。天色黑暗,無疑是夜幕時分,城堡殘破開裂,恐怕是戰後風貌。身處危樓之下,學徒難免頭皮發麻。不過使者的冰霜魔法將殘骸固定在原處,除非受到高溫烘烤,否則不大可能……
“霜葉堡的屋頂裂開了,呃,也可能是我融化了那座冰牆的緣故?”傭兵西塔撓了撓後腦勺,傻瓜似的咧開嘴。“對了,你知道‘承重牆’麼?這是啥?字面意思?咦?”
起碼能確認方才的一切不是夢了。尤利爾漸漸擺脫混亂。我仍在霜葉堡,過往之事無從更改。至於昏迷……他瞧見墜落在旁的巨大板塊。倘若這玩意往前一寸,我該是沒機會質問了。千辛萬苦戰勝敵人,卻立刻死在同伴的一時手滑上?真是出滑稽劇。尤利爾完全笑不出來。“蓋亞在上,你差點殺了我?”他緊接著看到冰牆的大洞。
“三百年來,我沒蓋過房子。西塔只需沐浴陽光便能生活,屋頂和牆壁是我們的天敵。”約克一聳肩,“當然,我得說這樁事我做的不對。”
不對?尤利爾瞪著他,不知該說什麼好。
矮人狠狠給了同伴一肘子。“去二樓,約克,你站的越高越好。快去!”西塔眨眨眼,趕快後退。帕因特轉過頭來:“塞西莉亞,她是怎麼……?”
尤利爾哽住了,我要怎麼解釋?好在一串字元浮現:『他們遭遇了三頭食屍鬼,同時』
細小的冰晶維持了短暫的幾秒後墜落下去,學徒一縮手。索倫·格森。他的記憶漸漸回來。白之使的指環。
更多痛苦回憶洶湧而來。“是火種魔藥,索維羅……我們,我們……”掙扎過了?盡了全力?本屬於兩個人的災難,結果只得一人逃生?他幾乎說不出話。紐厄爾的遺骸就在眼前,學徒也感受不到一星半點兒的安慰。罪魁禍首,萬惡之源,他的確死了,他的所作所為卻不會消失。我能用屍體發洩仇恨,可能用屍體換回塞西莉亞麼?答案是不。這我不是早就明白嗎?為何還會如此痛苦呢?
尤利爾將一切和盤托出。吉尼瓦,冰凍魔法,埃德溫純釀,還有指環索倫和它的主人。他麻木地陳述,大家靜靜聆聽,偶爾發出禱告。
最終,尤利爾再也沒什麼可說。他等待著審判:傭兵們的控訴、責備,失望的眼神,對他無能為力的唾棄。這些冒險者們如親人一般愛著塞西莉亞,老友的女兒,手藝精湛的調酒師少女,諾克斯傭兵團的一員,他們看著她長大。事到如今,他做好準備接受這一切,他必須承擔拋下她的後果。
還有埃茲·海恩斯先生,對學徒施以援手的酒館老闆,塞西莉亞的養父,好心收留了他,將女兒託付給他照料。尤利爾不知該如何面對海恩斯。
他們反過來試圖開解他。“你當時是個凡人。”德魯伊告訴他,“你們都一樣,沒有反抗之力。我相信你已經做到最好了。你還能怎樣呢?”
“有些事情沒道理可講。”帕因特說。“純粹的天災人禍。”他搖搖頭。
西塔將一隻手虛搭在他肩上。“你愛她,是不是?你們認識只有半月……但我看得出來。如今我們為她哀悼。是告別的時候了,兄弟。”
好殘忍啊。學徒感到淚水模糊了視線。好殘忍啊,看在諸神的份上,你們該怪我的。這本可以讓我好受些。
“要是我答應就好了。”他想起索倫的誘惑。點燃火種,成為神秘生物,早知道會遭遇亡靈,冒點兒風險又有什麼打緊?“要是我喝掉香水就好了。我喝掉魔藥,可以點燃火種……索倫問過我,可我……”
『不,不行,別……不是』迎著使者寒冷的目光,指環立即澄清。『我開玩笑的啊!兄弟』
“神秘之路絕不止冒險。”海恩斯告誡,“即便是我們這樣的高環,也有被燒死的風險。鍊金術士切斯特,索維羅魔藥的研發者,他是火種魔藥研究的大師,卻也死於自己的作品。”
『點火是複雜且危險的過程,別以為這很容易。你不過是運氣好』
我?運氣好?尤利爾嘴角抽搐了一下,卻無法反駁。倘若他運氣不好,早就和塞西莉亞一道,被索維羅魔藥燒盡靈魂了。倘若他運氣不好,踏上列車來到諾克斯後,根本不會被海恩斯先生收留,也不會認得他女兒……
“可是,為什麼?神秘如此危險?卻還能吸引人們不斷追求?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學徒握緊拳頭。“這些怪人,聖靈,神恩,魔藥……我問你,神秘究竟有什麼好處?讓我們高人一等?讓我們製造屠殺,埋下仇恨?還是為了給我們復仇的可能?說到底,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傭兵們答不上來。霜葉堡的寒霜廢墟里,只有夜風滑過尖刺稜角的簌簌聲。這不是他們的錯。畢竟,諾克斯人從未思考過沒有神秘的生活,而尤利爾正是來自這樣一個世界。
“為了繼續前進。”
尤利爾皺眉。使者如幽靈般現身,沒人知道他方才在哪兒、做了什麼,也沒人看到他如何出現。他與冒險者們截然不同,或許能夠代表神秘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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