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真的神。而是諸神留給諾克斯的神秘之物。”領主雙手下壓,安撫道。“即便七支點中,也少有人知曉有關這類神遺物的辛秘。”
一個古怪的答案浮現心頭,佈雷納寧感到十分荒謬。他當然清楚,諸神遺留的神秘物品是什麼,他正是為此離開光復軍團的。若非祖父背叛投敵,他們還在追蹤“風行者”安川的路上呢!
但他本也不是要找這冒險者。伯寧真正的目標是伊士曼駐守者,以及他手上大名鼎鼎的“聖經”誓約之卷。
原來我幾經周折,目標卻近在咫尺。佈雷納寧不禁笑了。他下定決心離開,踏上未知結果的旅途,最終一無所獲。而當他被迫放棄理想、一心收拾金星城這個爛攤子時,聖經的線索又忽然擺在他面前。他從未覺得生活是如此幽默。
安利尼肯定了他的猜測。“你的祖先得到過一部分聖經,佈雷納寧。”
“寂靜學派大動干戈後,人們都知道,聖經可不是能隨手揣在兜裡的玩意兒,一旦得不到承認,它便會自動離去——於是瓦希茅斯人或更久遠的持有者,他們建造了這座城堡,來鎖住神靈之物。”
真相竟是如此。鎖鏈堡,聖經,鍊金技藝,王族傳承……回過頭來看,都是真相的碎片。難怪我的鍊金術頻頻失誤,甚至連祖父獲得的“莎莉絲的儀式”也沒能成功,蓋澤兄弟實驗點火方法時,多半不在這座城堡裡。這地方就是用來干擾聖經上的技藝的!
“我從沒見過。這座城堡空置有一段時間了。”佈雷納寧夢囈道。“我的導師傳授我一身所學,期間沒遇到過什麼難題。我也沒在這裡用過鍊金技藝,我以為這是先祖留下的遺蹟……”
黃金之國毀滅後,伯寧找不到鎖鏈堡的下落,也並不關心。如今看來,是祖父藉助鍊金系統藏起了它。不曉得赫萊德對王族的傳承瞭解多少,或許他根本就是一無所知。畢竟,他沒有火種。
等等。佈雷納寧想起一樁事。既然我的職業技藝統統來自於鎖鏈堡的聖經,那豈不是說明我現在就有聖經的知識?這于軍團有何幫助?他的表情凝固了。
更糟的是,倘若微光領主的目標是這部聖經,我該怎麼解釋呢?
“噢,這不是你的錯。”安利尼通情達理地道,“甚至也和地上的這具屍體無關。早在幾百年前,我還不是樞機主教的時候,鎖鏈堡的封印就已經鬆動。聖經逃出了瓦希茅斯,輾轉流落到一個佈列斯人手上。恰巧,此人是我們的同胞,還進入了結社。他將秘密分享給了自己的學徒兼情人。”
佈雷納寧正凝神細聽,忽然眼前被陰影覆蓋……
“……儘管如此,聖經卻也不在你們手上。”辛上前一步,“否則拜恩人也不會找到金星城來了。作為持有者的同胞雖然分享了秘密,可這不是你們找來瓦希茅斯的原因。我想是你偶然得知了訊息,閣下,只不過是晚了幾百年的訊息。這是兩回事。”
伯寧沒料到他會開口,阻止已來不及了。微光領主審視著傭兵:“你倒看得透徹。沒錯。我從瓦希茅斯人身上得不到聖經,也不會為難你們。”
既然如此,那你幹嘛過來?佈雷納寧不相信。他可是清楚,拜恩的皇帝手上就有兩部打底數量的聖經。“我也並無相關的線索,閣下。祖先留給瓦希茅斯的只有鎖鏈堡。若你們需要它……我當然也願意開放。”
橫豎不過是座空建築。雖然伯寧很想知曉其中干擾鍊金技藝的秘密,可面對拜恩帝國的微光領主,這念頭也就沒那麼強烈了。
果不其然,安利尼提起另一回事。“鎖鏈堡用處有限。我們沒將力量投入到這邊。七支點還有兩位聖者,聖經和傳承只是杯水車薪。我想帝國的計劃是從凡人入手,因此才有二代淨釜魔藥的誕生。”
不可謂不明智。雖然傳言高塔的老先知死在了獵魔運動中,但七支點仍有兩位聖者,無名者的聖者“無星之夜”則已確定離世。然而,就算“第二真理”和西塔女王能戰勝所有無名者,瓦解每個秘密結社,他們也不可能殺光世上的所有人。
佈雷納寧見過香豆鎮的轉變。“霜露之家”從一個白甲騎士手中取得魔藥,短短几周,便將伊士曼的一座小鎮攬為據點。拜恩帝國只需將凡人變為同胞,就能兵不血刃地斬斷神秘領域存在的根基。鍊金魔藥。鍊金術。我怎麼早沒想到這種用法呢!
魔藥配方乃是拜恩的秘密。佈雷納寧破解後,他們便找上門來……
“我知道,你用聖經的傳承技藝復刻了魔藥。”安利尼說,“但我不是來興師問罪的。同為結社一員,你們總也該試著相信我一回吧?”
話雖如此,佈雷納寧半點兒也不覺輕鬆。“還有什麼事比這更緊要?”
“自然是代行者的陰謀。”微光領主忽然提起那把多稜方劍,正指向穹頂。
一枚枚金色的露西亞神文自長劍中浮現,鎖鏈堡的氛圍悄然改變。傭兵握緊指標,警惕地環顧。他顯然察覺到了神秘之地的變化,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佈雷納寧忙抓住這小子,省得他反應過激。微光領主突然現身,但伯寧在他的話裡只感受到混亂。混亂,動搖,憤怒,恍惚……情緒如浪濤激盪。此人的火種劇烈燃燒,迸發出可怕的能量。奇怪的是,他似乎維持這樣的狀態有一段時間了。
“若非此地是鎖鏈堡,你和你祖父的宴席早就結束了。”安利尼解釋,“留心午夜之宴……我的好旅伴‘唱伴’也提醒過你們。莎莉絲是女神點燃的第七盞燈,是祂千萬化身之一。代行者定是得到了女神旨意,才找上門來。”他搖搖頭。“還沒明白,二位?康尼利維斯並不是真的需要盟友,他要將瓦希茅斯獻給神靈。”
世上還有這種事?“獻給神靈?”伯寧將信將疑,“到時瓦希茅斯會怎樣?”
“成為帝國的大麻煩。準確來說,就如同反角城之於寂靜學派。你們知道露水河的事吧?”
佈雷納寧與辛不安地交換眼神。拜恩轉化了反角城安託羅斯,為一城的同胞點火。寂靜學派不得不封鎖總部,集中精力處理家門前的火藥桶。
“我聽說拜恩帝國獲得了戰爭的勝利。”辛慢慢地說。
“這麼說,你肯定不知道,寂靜學派最初打算淨化城市。”微光領主笑容滿面地吐出可怕的語句。“杜爾杜派製造了小型的‘以太之淵’,巫師們計劃將其裝載到魔像軍團上,從半空對安託羅斯開火,保證能量粒子覆蓋城市的每一寸土地。”
傭兵聽得面無血色。
“但在實施時,計劃受到了阻礙。”微光領主盯著他,“大多數學派巫師的親族都在安託羅斯,因而提出抗議。許多人也不願意如此殘忍行事。他們在一位苦修士的帶領下,成功破壞了發射部件,給拜恩的正面戰場爭取了時間。再加上城內同胞的裡應外合,帝國終於解放了安託羅斯。”
於寂靜學派而言,這些反對清洗的巫師,究竟是堅守信仰的高尚之輩,還是戰爭失敗的罪魁禍首?佈雷納寧不禁暗忖。他不知答案,卻悄悄鬆了口氣。
“瓦希茅斯的情況類似,但我想康尼利維斯多半會吸取教訓,確保事成。”安利尼放下手臂。
只聽“噼啪”幾聲,那柄多稜方劍忽然寸寸斷裂,好似無法承受超限力量的役使。
他繼續道:“根據女神公正的法則,貢獻瓦希茅斯人的靈魂後,代行者和光輝議會將得到相應增強。你們充其量只是踏腳石。”
見鬼。佈雷納寧吞吞口水。代行者竟在交易酬勞裡設陷阱,王國光復不過是夢幻泡影。你瞧見了嗎,祖父?要是你沒堅持點燃靈魂就好了。他很想知道赫萊德被盟友背叛時的表情。你有沒有後悔拋棄結社呢?
儘管如此,不能排除微光領主欺騙他們的可能。“感謝閣下的好心提醒。”他開口,“我們會謹慎對待的。”
“我並不是單純好心,你很清楚。”微光領主說,“事實上,在黑夜來到黃金遺蹟前,我還打算邀請你們:只要在皇帝面前稍作提及,將你和你的瓦希茅斯領劃歸本人麾下,你就能成為名正言順的帝國成員了,伯寧。”他友好地一聳肩。“普林離這邊很近,不是麼?”
佈雷納寧可不敢真的接茬。這時候,說不遺憾、不慶幸,那肯定是假的。他雖然復刻出了“二代淨釜魔藥”,也期望王國獨立,可伯寧沒有失去理智到認為自己能應對兩位聖者。在拜恩帝國摧毀秩序七支點前,我們還是吶喊助威比較安全。
當然,如果加入拜恩的代價是讓亡靈拆解自己軍團,佈雷納寧也絕不會答應。他摸了摸口袋,裡面還有他們從龍穴堡得到的、來自結社同胞的遺贈:聯盟的鍊金核心。這份禮物原是伯寧準備給祖父的最後手段。
格萊莫·費恩嚇了他一跳,可安利尼是對他們抱有善意的……
“但再拖些時日,我的話只怕不管用了。”微光領主哼了一聲,“皇帝不會將重任交給被惡魔侵蝕的同胞,哪怕我曾是領主。”
什麼!佈雷納寧差點跳起來。
微光領主指了指城堡穹頂,不顧兩人鉅變的神情。“該到了鎖鏈發揮作用的時候了。別擔心,我決不會允許自己墮落……我是個神官。神國合該是我的歸宿。”他滿不在乎地說道,“女神正在召喚我,但祂來得不是時候。我們的地上天國還沒建立呢。”
佈雷納寧終於明白過來。安利尼闖進鎖鏈堡,是為了阻止代行者的陰謀。他的火種傳遞出激烈的情緒,則是因他本人的狀況。此人並沒有看上去那麼平靜,但他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我們能為你做什麼?”傭兵越過社長開口,但伯寧默許了。
“赫萊德·蒙洛舉行的莎莉絲宴席被終止,還有更多宴席正在進行。代行者康尼利維斯,他不是神民,卻在散播神降儀式。我敢說,在諾克斯,他有比瓦希茅斯更適合獻給露西亞的目標。”
看著辛瞪大的眼睛,安利尼不懷好意地咧開嘴。“所以,我親愛的朋友,趁我還能保持清醒,趁太陽還沒完全升起……到世界的另一端,阻止他。”
“公平起見。”他輕快地說,“我會替你們保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