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閉鎖鏈堡,以免走露風聲?”塔維斯輕聲接道。他一把抓住正要離去的兄弟。“再讓獵手去對付靈感學會,是也不是?”
祖父瞪著他:“我有什麼遺漏麼?”
“獵手數量太少,陛下。沒有維爾登元帥的協助,只怕很難應對秘密結社的攻勢。”
此言一出,佈雷納寧略略放心。看來法羅斯的人能在戰場上佔據上風,不至於損傷慘重。但祖父依舊頑固,令他十分氣惱。
“那就得靠你們了。”赫萊德冷笑一聲,“控制金星城的鍊金系統,清理掉雙方不是難事。”
“想都別想!”佈雷納寧叫道,並再度握住了一碟麵包。意識到自己的行動被幹擾後,他厭惡地丟開它。“你也是無名者,赫萊德,你要同時拋棄結社和秩序嗎?”
“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嗎?”祖父反問。“必須立刻行動,伯寧!沒錯,如今我和你同一立場,靈感學會卻不會忘記在軍團發生的事。況且,還有神聖光輝議會方面,代行者已不可靠了。”
佈雷納寧愣住了。他還以為自己下了一步好棋,將祖父從秩序一側爭奪了回來。可赫萊德與靈感學會……
“真是出好戲。”塔維斯感慨,“瞧見沒,哥哥?我們的赫萊德陛下再度被風吹倒了。”他諷刺一笑。“不過無論如何,他點火的目的實現了。對了,佈雷納寧殿下,你覺得滿意了嗎?這不是你想瞧見的麼?”
不。不。我真是個傻瓜。佈雷納寧心亂如麻。轉變身份又能怎樣?靈感學會與赫萊德之間是筆血債。難怪法羅斯臨走前那副模樣,恐怕他猜到了我會饒祖父一命……
“你的果決教人毫不意外,陛下。”塔維斯轉頭對赫萊德說,“為了與代行者合作,不惜拋棄唯一的孫子,清理為你立下汗馬功勞的軍團士兵;意外成為無名者後,又立刻將與代行者的盟約棄之不顧。信譽和公正,在你眼裡不過一句屁話。你生來便是反覆無常的主!莎莉絲的鍊金術用在你身上,是對神靈的褻瀆。”
赫萊德皺眉。區區爵士竟敢出言侮辱一國之主,顯然另有依仗。“你想做什麼,塔維斯?”
“我?我只是個點火的鍊金術士,什麼也做不了。這您不是一清二楚麼?”
吱呀。佈雷納寧背後傳來一聲響,是大門被推開的聲音。他想回頭去瞧,卻冷不丁被一隻透明的手按在眼睛上。慌亂中,他差點失聲叫出來。
幸好對方反應及時,另一隻手捂住他的嘴。“別去看。”熟悉的嗓音輕聲提醒。佈雷納寧勉強鎮定下來,對方才鬆了手。
祖父的神色無疑說明他瞧見了推門而入的人。他猛地沉下臉,儘管身體還鎮定地坐在王位上,伯寧卻感受到他的火種不住顫抖,似乎是遇見了天敵般的本能。見鬼,他看見了誰?
“作為國王,你太稱職了。我沒想過背叛你,只不過是為確保今日的儀式成功,拜託了光輝議會的使者大人……誰能想到,這竟是一步保命的好棋?我可不想將來被你變成無名者,陛下。”
塔維斯回答,“瓦希茅斯軍團不是拜恩帝國,失去靈感學會就更蠢了。噢,我知道你也不想的,這都是沒辦法。”他搖搖頭。“我只好作出自己的選擇,陛下。依陛下這種種行徑,想必你也不會責怪我的吧?”
伯寧低下頭,看到自己的影子倒映在光滑的銀盤上,此外別無他物。他豎起耳朵,試圖捕捉身後的響動。
嗒。嗒。嗒。這是沉重的腳步聲,鋼鐵的聲音。他想象出來人身披盔甲的模樣,鼻子裡聞到太陽般的溫暖氣息。身具這些特徵,又能讓祖父如此恐懼的人,似乎只有一種。
“你背叛了盟約,赫萊德·蒙洛。”來人開口,“沒人能背棄露西亞而不受懲罰,你的審判就在今日。”
這是個絕對陌生的嗓音。佈雷納寧在光復軍團中從未聽過。顯而易見的,此人應是個外來者,是代行者派來瓦希茅斯,與祖父履行合約的人。他要麼是神官,要麼是聖騎士。
“西塞羅·諾德蘭大人。”塔維斯站起身來,這也是他本次宴席上頭一次起立。“請您明鑑:背棄露西亞的君主,沒有使人效忠的權力。赫萊德陛下,我依然是女神信徒,只怕沒法再為您服務了。”
特里梅因學著弟弟的樣:“我忠於露西亞。”他衝伯寧一笑。“神靈排在君主前,殿下。”
祖父盯著他們:“你怎敢……?這是叛國大罪!蓋澤爵士,別忘了你們的宗族親眷都是瓦希茅斯人!”
“不,陛下。我和哥哥還是忠於瓦希茅斯的。”塔維斯乖巧地答道,“可背棄神靈者不是真正的國王啊。但願王族中誕生一位合格的瓦希茅斯君主。”
佈雷納寧察覺到落在自身的視線,不禁嘴角抽搐。見鬼。“唱伴”說我們此行不順,他的確期盼著劇目的轉折,但可不是轉成這副德行。
他自知不是代行者想要的“合格”君主,祖父當然也清楚。準備鍊金術的儀式時,赫萊德應當對返老還童的自己充滿了信心。不過,伯寧心想,瞧祖父的模樣,這位聖騎士大機率不是他找來給自己添堵的。
西塞羅·諾德蘭甕聲開口:“本人乃聖裁判所‘炬刃’,兼任惡魔獵手。你的變化有點超常了,赫萊德陛下。代行者大人不願見你墮落。”
“是毒藥的緣故!”祖父叫道,“不是我想要的!”
諾德蘭輕嗤一聲。“但你的命令出於自身意志。沒人逼迫你對付同盟,不是麼?”
赫萊德咬緊牙關,一句辯駁也說不出來了。他知道無法欺騙對方。
“也不完全是他的錯。”佈雷納寧事不關己地指出,“你們這該死的點火儀式沒能成功。祖父他不會燃燒火種,只會變成灰燼。我想,你們公正的約定應該不包含將其中一方殺死吧?”
這時,諾德蘭正繞過蓋澤兄弟,走向赫萊德。聞言他停下腳步,佈雷納寧也終於瞧見了他的背影。
這是一位不尋常的聖騎士。他身著紋有荊棘日輪圖樣的神秘盔甲,沒有戴頭盔。一雙粗壯的手臂覆蓋尖刺,環繞著圈圈鐵鏈,末梢拴一把奇特的多稜方劍,被鐵手套攫握。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披風。起初佈雷納寧以為那不過是塊白布,然而當聖騎士側過身,他意識到它材質不凡,樣式更為厚重,還綴有華麗的銀色流蘇,無疑是件神秘物品。
莫非這聖騎士是個了不得的人物?伯寧打量著對方,突然間,他感覺傭兵的手臂顫抖了一下。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祖父厲聲道,“那就是議會違約在先!”
“真是醜陋。”諾德蘭平靜地說,“你的無端指控有辱我的名譽,赫萊德陛下。雖然惡魔的言辭毫無意義,但我是個重榮譽的人,我會讓你付出代價。”
他手臂的鎖鏈活動起來,在尖刺間遊動。佈雷納寧意識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西塞羅·諾德蘭提起劍,祖父的面色如紙一樣慘白。沒人救得了他。伯寧心想。聖騎士沒道理放過另一個惡魔,他如今自身難保,破解鍊金儀式還來不及呢。
“我沒虧待過你們,塔維斯!”赫萊德努力往後仰,他的動作表明了一件事:莎莉絲的鍊金儀式期間,祖父本人也無法離開餐桌。“你是我最年長的姐姐留下的孩子,特里梅因,我將傳承的機會交給你們!”
特里梅因望一眼聖騎士,他看起來並沒傻到去阻擋劍刃。至於他的兄弟,則完全無動於衷。“沒有我們替您實驗鍊金術的成效,想必今日你就會另行安排了,陛下。”塔維斯告訴他。
祖父祈求的目光掃過佈雷納寧,後者還在努力破解鍊金術。但也許是出於最後的尊嚴,也許是情知雙方再無緩和的餘地,他沒有停留,沒有開口。赫萊德緊盯著聖騎士,此時後者已來到他身邊。
伴隨著鎖鏈叮噹聲,他抬起頭,劍刃的影子打在祖父面容上。這一刻,佈雷納寧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伯寧。”辛抓住鍊金術士的肩膀。“閉上眼睛!”
……下一刻,他眼前一陣變幻,整個人忽然出現在諾德蘭面前。
而祖父赫萊德,此時坐在了他原本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