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曉檣很想叫住路明非，但她的身體，就像是不同控制一般顫抖著發動汽車。
就好像，在服從著路明非的命令。
後視鏡中，路明非越發想個怪物，兩隻非人生物糾纏著撞進停車場頂棚，混凝土碎塊如雨落下。
輪胎髮出刺耳磨擦聲，衝出停車場前，蘇曉檣看見路明非從煙塵中飛起。
一轉眼，消失於天際。
“那是......”
前方不遠處，一頭燦爛的金髮引入眼簾，那是個胸大肌健碩的美男子，就這樣站在不遠處。
感受到蘇曉檣的目光，他甚至還極為風趣地回以招呼。
這不是那張照片裡的男人嗎！
他怎麼在這？
蘇曉檣萬般震驚，但極快的轉速無法給她太長的思考時間，回過神來是，那個男人，也同路明非一般，消失不見。
“校長，這麼大範圍的善後，我們能做的過來嗎？”
愷撒站在風中，一邊裝填著子彈，一邊通話。
電話的那頭，正在海洋世界中尋人的昂熱放緩腳步，快速清理著周圍被龍血汙染而墮落的人們。
“愷撒，有的時候，我們不必攬下這麼大的責任。”昂熱笑了笑，“尼德霍格都甦醒了，要是幹不掉祂，整個世界都能清洗一遍，壓根不用我們處理。”
要是僥倖戰勝，那更好辦了。
時間自然會將不合理的歷史歸為神話。
再等個幾千年，興許連鸚鵡都不會有人相信存在。
一隻會說人話的鳥，聽起來神奇吧！
風在耳邊呼嘯，路明非的膜翼劃破雲層。
他低頭看著自己已經完全龍化的雙手，漆黑的鱗片覆蓋到肘關節，指尖延伸出十厘米長的弧形利爪。
剛才與飛行死侍的纏鬥中，這些爪子輕易撕開了對方青色的鱗甲。
“我到底是什麼......”他的聲音變成帶著低吼。
城市在腳下鋪展，霓虹燈像流淌的血管。
路明非現在的感官很奇怪，他能夠感知到這片城市的每個角落，卻不是用雙眼。
本能驅使他降落在最高建築的避雷針上。
爪尖扣進鋼鐵時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寒風絲毫無法影響到他。
八百米高空的狂風肆虐，他的鱗片自動調整角度，像鯊魚面板一樣化解氣流阻力。
對了，監控！
必須避開監控......
路明非轉動頭顱，豎瞳收縮。
三公里內所有攝像頭的位置突然在腦海中浮現。
便利店門口的球形探頭，交通訊號燈上的抓拍裝置，甚至住戶窗臺上的智慧門鈴。
這些電子眼在他眼中閃爍著詭異的紅光。
很奇幻的感覺，就好像只要他想，就能夠輕而易舉地破壞這些監控。
從樓頂躍下的瞬間，路明非感到尾椎骨一陣刺痛，一條帶著倒刺的龍尾刺破牛仔褲伸展開來。
它在墜落過程中自動調整姿態，配合膜翼完成了一個漂亮的俯衝。
路明非落在兩棟建築間的陰影處，水泥地被砸出蛛網狀裂紋。
“海洋世界恐怖襲擊已造成37人死亡，監控拍到兩名倖存者特徵......”
他的聽力強化到了可怕的程度。
路明非甚至能聽見三條街外情侶的私語，能分辨出地下水管里老鼠的腳步聲。
最要命的是，他清晰捕捉到了熟悉的嗓音。
“明非到底跑哪去了！電話也不接！”叔叔路谷城的聲音從小區方向傳來，“現在這麼危險。”
路明非的龍尾僵直了。
鱗片下的肌肉記憶讓他差點邁步奔向聲源。
但下一秒，他看見自己反射在櫥窗上的倒影，那已經完全是個怪物了。
顴骨高聳，金色豎瞳在黑暗中發著幽光。
“再找找！報警，我看海洋館的那個背影和他挺像的！”嬸嬸的聲音同樣焦急，“這個路明非，怎麼就不能讓人省心一點呢？”
路明非的爪子摳進牆面。
混凝土像泡沫板一樣被捏碎。
他想回去，想撲進那間狹小的臥室把臉埋進被子。
但現在這幅模樣，想回去都不行、
手機在褲袋裡震動。
路明非用變形的指關節艱難地掏出它。來電顯示“叔叔”，螢幕已經碎裂，這部年頭許久的諾基亞也快要經不住時間的摸索了。
這部手機，是什麼時候買的來著？
爪尖在接聽鍵上方顫抖。
路明非忽然覺得，這部手機就是定位器，他應該立刻捏碎它，消失在夜色中。
但他沒有這麼做，嬸嬸燉的排骨香彷彿鑽進了鼻腔，儘管他現在聞到的其實是幾百米外那家蘭州拉麵的羊湯味。
“喂？”他按下接聽，竭力控制聲帶。
發出的聲音，還是混雜著嘶嘶聲的怪響。
“明非？！”叔叔的聲音陡然提高，“你在哪？警察說...”
“同學家。”路明非打斷他，舌頭抵住變尖的犬齒才能發出清晰人聲，“我沒事......臨時有事......過幾天回。”
謊言像刀片刮過喉嚨。
路明甚至捕捉到家裡冰箱的嗡嗡聲，那臺老式海爾冰箱的壓縮機一直有點問題。
“你嚇死我們了！”嬸嬸搶過電話，“新聞說海洋世界......”
“訊號......不好......”路明非的尾椎傳來劇痛，又一段骨刺刺破面板。
他必須結束通話了，否則下一秒發出的就肯呢個是龍吼。
結束通話的瞬間，路明非小心地把手機收好，把這部手機看得極重。
接著他蜷縮在陰影裡，感到某種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
那不是淚，只是雨水有些溫熱。
雨水順著路明非的鱗片縫隙流淌，在水泥地面匯成小小的水窪。
他蜷縮在仕蘭中學後門的雨棚下，膜翼收攏在背後像件破舊的斗篷。
龍化後的身體不懼寒冷，但此刻他卻控制不住地顫抖。
“真是狼狽啊，路明非。”
聲音從雨幕中傳來，優雅得像是大提琴的低鳴。
路明非猛地抬頭，金色豎瞳收縮成針尖大小。
雨下站著個修長身影，黑傘邊緣垂下的雨水形成珠簾，傘下露出一張完美的面孔，眼角微微上挑，像是古畫裡走出的精怪。
最令路明非毛骨悚然的是，他的龍族本能竟然對這個存在毫無預警。
就好像對方是這片雨夜本身，是自然法則的一部分。
“尼德霍格。”路明非喉嚨裡滾出這個陌生的名字。
他的爪子深深摳進地面，混凝土簌簌落下。
黑傘微微抬起，露出帶笑的眼睛。
那雙眼在暗處泛著融金色的微光，與路明非的豎瞳如出一轍。
“我喜歡聰明孩子。”尼德霍格向前邁步，積水卻詭異地沒有濺起半點水花，“尤其是......像你這樣特別的。”
在積水中，沒有祂現在的樣貌，只有一頭威嚴的黑龍。
路明非能聞到對方身上飄來的氣息，不是腐臭也不是血腥，而是某種古老的、帶著歲月沉重的威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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