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統昌捋了一次鬍子,餘光卻是不免放在姜和瑾的身上,“即是錯了,那便是要認錯,從今日起,你也不必去京兆府辦差,安心準備你與黎王殿下的婚事,才不算辱沒門楣。”
但井春卻是搖了搖頭,眼神中竟是女子少有的堅毅。
“女兒有錯,卻並不認錯,女兒的錯在於隱瞞父親自己任畫工一職,可女兒不認,若是再來一次選擇,女兒還是會選擇去任職京兆府畫工。”
井春聲音不大,卻字字鏗鏘,竟有著天地間柔軟而又堅實的語氣。
井春的眉目竟有恢復了往日的明亮,像是含著一輪明月的秋水,沉靜而又寒顫,卻帶著一種讓人難以左右的暝寂。
井春繼續說道:“女兒去京兆府不是圖玩樂,也並非設權謀,而事實也是如此,女兒從未想過惹是生非,興許對父親而言,小春的舉止有失大家閨秀的風範,女子在外拋頭露面也不合禮數。”
“可女兒有自己的想法,在我看來,倘若我一身僅僅在於嫁人生子,相夫教子,那女兒能影響的也不過寥寥數人,而存在的價值也僅僅在於撫養几子,可在京兆府中任職,女兒就絕非單單一個久居深閨的女子,而是因自己而存在京兆府,看得清人倫,受得住底線,那怕為百姓找到一根針對我而言又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情,有著自己的思想與決定,有著自己存在的意義。”
井春的話頗有些年少意氣在其中,她的意識有著一種現代“價值觀”,這種“價值觀”告訴她她的使命,她存在的意義,她的理想以及她眼中的平等。
而這種價值觀也成為了井春與井統昌理論的“論據”。
井春雖是跪地,但似乎她的身影要比在場的人都高了許多,竟沒有一絲畏畏縮縮的模樣。
姜和瑾眼神也忍不住注目在了井春身上,她似乎從未忘記井春成為畫工的原因,原以為只是興趣,或是謀生,如今看來,這理由卻是比姜和瑾想得要容納得更多,姜和瑾覺得,井春有些可惜……
做黎王妃實在是有些可惜……
井統昌當真是愣在了原處,雙眼怒氣盎然,猛然拍了一下桌子,一聲巨響,在場人皆是一驚。
井統昌一指指著井春,高聲質問道:“這是你姑姑教你的?學了十年的東西就是這些?你讀的到底是哪家的女戒女德?你可知你說了何等大逆不道的話?”
井春也不退縮,反擊道:“那阿爹教了我什麼?忍讓?謙遜?畫地為牢?足不出戶?……女兒想知道阿爹想讓我成為什麼樣的人?為了成為阿爹心中的女兒,阿爹又做出了那些努力呢?”
“你什麼意思?”
“女兒只是不服,既然不讓一朵花見過太陽,憑什麼不能讓她自己延伸到窗外?”
井春的意思也很明確,這井統昌從頭到尾也沒教過井春什麼,到如今井春有著自己想法的時候反而去責怪井春的不守規矩。
“你竟是翅膀硬了,竟敢數落我的不是了?”說著,井統昌便示意要拿過鞭子,今日非得給井春一個教訓不可。
“阿爹覺得是就是吧,反正子不教父之過。”井春盯著井統昌的手中的鞭子,“反正阿爹也沒教過我,阿爹想要推脫責任也不是一件難事。”
姜和瑾在身後看著這一切,竟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他雖是知道這井春巧舌如簧,有著不服輸的脾性,可萬萬沒想到這個人還能將自己的親爹給問的啞口無言。
這井春的膽子果真不小!
得虧姜和瑾是來了,否則豈不是要錯過這場好戲了?
井統昌差點沒被氣到岔氣,手中的鞭子止不住地顫抖,井統昌不是不能打井春而是不敢打井春,要知道不遠處可還坐著姜和瑾呢……
井春倒是做好了被鞭打的準備,反正這趟回來她就沒想到能完好無損地睡她的春秋大夢,可見這井統昌遲遲不動手,井春知道,這井統昌多半顧忌的是姜和瑾的存在。
“你就這麼捨不得京兆府的差事?”
井統昌這話看似質問,其實也是在給井春一個臺階下,只要井春放棄了京兆府的差事,井統昌大可認為井春認了錯,一切也都可以既往不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