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後又是一陣沉默。
馬愉搖搖頭,遲疑道:
“這次的事,顯然是司禮監與欽天監預謀在先,朝中半數以上官員齊被參劾,陛下只聽了那不知來路的妖道幾句妖言,便不顧朝局動盪,鬧出這番動靜,究竟為的什麼?”
曹鼐冷冷道:
“還能為什麼?不都是那閹豎從中攛掇的?”說到這裡,突然大笑起來:“一朝天子以朝臣,陛下早已厭了我等一班不聽話的老臣,想換上更聽話的。”
“萬鍾……!”
楊溥斥聲阻止曹鼐繼續往下說,曹鼐雖還是一副譏諷之色,卻閉了口。
楊溥苦笑著接道:“癥結怕是還在西南那邊!”
馬愉蹙眉道:“難不成陛下真信了那妖道的話?平虜軍和思任可還未開打呢!”
楊溥道:“征伐麓川是陛下與司禮監一力主持,自然不能有一絲閃失,如今有人借天象之說牽動帝心,將上天警示、朝有奸佞與征伐麓川硬綁在一起,陛下一心開疆拓土,如何能置之不顧。設下此局之人,對陛下心思知之甚深!”
“除了那閹豎還能是誰?欽天監彭德清就是那閹豎跟前天字第一號狗腿子,真要事出緊急,要往宮裡遞摺子,還用往通政司遞?如今就憑一封所謂絕筆書,一個僕人幾句話,便將劉廷振等一干曾上疏勸諫止伐麓川官員下獄問斬,若說不是那閹豎挾私報復,我決計不信。”
曹鼐說完,眾人默然不語。
此事他們如何想不到,只是如今見不到陛下,陛下又盡信王太監一人之言,以至於只能眼睜睜看著幾位官員被草草下獄問罪。
馬愉遲疑道:“太皇太后如今鳳駕暫棲功德寺,發生這麼大的事,是否該上稟她老人家定奪?”
“怕是她老人家已經知曉了!”馬愉道。
眾人又是一陣默然。
太皇太后本是出宮暫住,如今在功德寺確實已經住了數月,早有風言風語傳出。
眾人也都知道太皇太后身體不同以前。
曹鼐連連瞅向不語的楊士奇,終是忍不住問道:
“西楊先生接下來究竟如何打算,不妨直說。”
楊溥也道:“陛下問罪內閣,西楊先生又不讓我等遞辭呈,想是已經有了計較。”
馬愉隨後道:“西楊先生快說。”
三人六隻眼睛,齊齊轉向楊士奇。
楊士奇嘆一聲道:“戶部、兵部從上到下,怕是要大動了。尤其兩部尚書,保不住了!至於其他衙門,我去與王太監談。”
曹鼐怒聲道:
“這如何談?難不成官員任免還要憑他司禮監喜好不成?此舉不異於與虎謀皮。”
馬愉嘆道:“陛下信任王太監遠多過內閣,如今咱們連陛下面都見不到,言路堵塞,說句難聽的,王太監的話和陛下的話,我等並不能分的十分清楚。”
“閹豎,閹豎……!”
“陛下……怎麼會變成這樣!”
“當初太皇太后要斬王振,刀兵已經加頸,二位卻與其他三位為其求情,以至於釀成如今禍端。若是當時便將納閹豎斬了,陛下何至於被他帶歪至此!”
“哎……確實是我等之罪,識人不明,被其偽裝所欺騙。如今說什麼也晚了。”
楊溥話語之間,盡是悔意。
是啊!陛下一口一句‘王先生’叫著,對一閹宦如此這般親近,細數歷朝歷代,也鮮有聽聞。
那閹宦也越來越放肆,聽聞曾自比姜太公,陛下也都欣然默許。
楊士奇不願繼續此話題,嘆道:
“陛下一心開疆拓土,現下最看重的便是麓川一戰大捷訊息傳回,對方將異象和西南戰事聯絡在一起,陛下自然風聲鶴唳。王太監佈下此局,所求無非也是戰事順利,只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戰事關乎國威,何人敢在其中做手腳,若真有這等人,老夫第一個不放過他。你們再想想,戶部劉中敷、吳璽等人自打去歲戰事定下至今,被枷了多少次?至於兵部,徐晞……早已經投效到王太監門下。”
戶部和兵部的事,幾人也都知曉。
如今楊士奇要與王太監面談,甚至毫不避諱要行交易,眾人只覺得屈辱無比。
楊溥更是孑聲長嘆:“我等有負先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