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城劍雪

第3章 泥做的塵,雨化的雪,命換的魚

九流,不,是白諾城!他揣著二十幾兩碎銀子緊了又緊,幾日隨商隊幾日跟戲班,後又僱船沿江而下,這六百多里路程,卻總共花了一月有餘。

這一日正午,剛剛還是兩岸景色好、陽光暖如春的畫面突然變了,兩岸的柳綠花紅漸漸變成了漆黑陡峭毫無生機的絕壁山崖,溫暖柔和的江風也突然變得陰冷刺骨了許多,那感覺就好似一瞬間入冬。

白諾城打了一個哆嗦,連忙從包袱裡取出一件陳舊的襖子裹在身上,這才發現原本如往常一樣安靜的小小花船突然躁動了起來,彷彿天空都一時間陰暗了許多,船老大自覺地在船頭點了一盆篝火,船客們圍在一團,就連平時那幾個少言寡語的船客也都混入唧唧咋咋的人群中,指著江水遠處一座高聳入雲的黑色山峰,議論紛紛。

“我的媽呀,這也太冷了,難不成那兒就是蚩崖山惡鬼澗?”一個紅臉的中年男子搓著冰冷的手,問道。

話語剛罷,便有人接下:“正是蚩崖山惡鬼澗,當年劍聖前輩與聶雲煞那巔峰一戰正是在此,傳聞那一戰驚天撼地、鬼哭神嚎;大戰之後,因為兩人殺氣太盛,久久不散,導致那裡草木不生、鳥獸不存,常年只有呼嘯的陰風,絕無暖意!”

白諾城與眾人循聲望去,只見開口的原來是個面容秀氣的年輕人,素衣薄衫,迎風傲立,雖衣著清貧,卻別有一股氣勢神韻。

眾人看他言談不凡,都有幾分欽佩,這時卻又一人好似不屑的“呸”了一聲,說道:“我才不信,都說人走茶涼,哪怕他二人修為再高,人都離開多年,還有個什麼殺氣,真是胡言亂語!”

那年輕人顯然對劍聖和聶雲煞二人頗為欽佩,聽了這話,頓時怒斥道:“你懂什麼?常言道雁過留聲、人過留影,他二人修為境界到了那等出神入化的地步,豈是常理可以解釋的?!否則,你以為那些頂風冒雨,千里迢迢前來觀劍的都是傻瓜嗎?”

幾句反問,直掃了那長髯漢子的臉面,他頓時反唇相譏:“嘿,我卻不知道別人是不是傻瓜,只知道此處卻有一個人雲亦云的傻瓜!”

任誰聽了這等侮辱,也決計是忍不了的,果然那年輕人豁然轉身,抬拳就要與他動手;然而正當此時,人群中突然一聲斷喝:“都別吵了,快看山上,好像有兩個人!”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山頂薄霧遮蔽,看不甚分明,根本不見人影,只能看見在那山峰內的絕壁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恐怖痕跡。

如此遠也能看清,想必那痕跡少說也有數十丈長,幾丈寬大,那恐怖的痕跡就彷彿是什麼滔天巨魔用手抓出的一般……

眾人看的心驚肉跳,那原本出言譏諷的長髯男子頓時沒了不屑的語氣,只小心翼翼的問道:“喂,你說的人在哪呢?”

這時候,船又駛近了些許,白諾城忽然指著那些劃痕的下面,激動的喊道:“在那呢,快看!”

眾人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果然發現就在劃痕下方,不過幾尺遠的地方,一塊突出的絕壁青石上,果真站著兩個人。

看衣著打扮,好像一僧一道!

那僧是白眉老僧,那道是年輕小道。

兩人並列於突出的小小青石上,陰冷的細雨已經打溼了身軀,只聽那老僧看著痴痴望著劃痕的小道士,嘆了口氣說道:“阿彌陀佛,李道友,你年紀輕輕,已盡得歸雲洞的真傳,為何還十年如一日的在此痴迷觀劍,莫非你不懂執念成魔的道理?”

那年輕道士頭也不回,仍舊直愣愣的盯著那些劃痕,只笑道:“緣覺大師佛法精深,晚輩自愧不如,但是晚輩此時需要的不是斬斷紅塵的佛法,而是一擊致命的絕世劍法,我手中雖有黃泉劍,卻無法送我的仇人下黃泉!”

“哎,冤冤相報何時了啊!”緣覺和尚長嘆一聲,忽然盯著那些痕跡說道:“這些雙聖遺痕,不知誤導了多少年輕俊傑,虛耗歲月,既然如此,便一了百了,讓貧僧將它們盡數颳去吧!”

那李姓道士還沒來得及反應,只見緣覺和尚忽然躍出青石,腳下是千丈絕壁,這一下引得江上的船客驚撥出聲:“啊,天吶,這和尚不要命了?!”

因之前見過白關與姑紅鬼一戰,白諾城算見過幾分世面;他死死地盯著緣覺和尚的身子,果然見他躍出青石後,突然凌空拔高兩丈,運足內力,對著那些絕壁上的劃痕呼呼呼便推出幾掌……

他掌法剛猛,氣勢如山,頃刻間就在絕壁上轟出幾個巨大的掌印,一時間碎石飛濺,煙塵四起。

那李姓道士見他要毀遺蹟,連忙跟著躍出,舉劍相迎,同時口中大喝一聲:“緣覺大師,你這是何苦?即便你毀了這遺蹟,也毀不掉我李道秋的復仇之心!”

兩條人影,一僧一道,在風雨中穿梭,在懸崖絕壁上邊飛邊打,這情景比之白關和姑紅鬼一戰還要精彩,只看得船上的白諾城等人目瞪口呆,滿臉的羨慕。

白諾城心中只想,“不知此生,我是否也能有這樣的神妙修為!”

正當此時,高空中的緣覺和尚一掌震退李道秋,發聲說道:“蚩崖山,惡鬼澗,皇帝墓,英雄冢!你師傅交給你黃泉劍的時候,應該給你提過,拜驚侖和聶雲煞,兩任武林狂人均在此敗北,一死一傷,此地盡是冤孽殺氣,絕不是你練功的好地方!”

李道秋見自己修為根本不是緣覺和尚的對手,低頭看了一眼江中的花船,咬牙說道:“大師若要斷我復仇之路,晚輩只能叫他們跟我陪葬了!”

說罷,猛地朝江中斬出一劍,船客們頓時嚇愣,不知誰喊了一句,“逃命啊!”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連忙跳船逃生,緣覺和尚面色驚變,呼的一聲猛然掠了下去;劍氣先一步落下,卻只是斬落在江中,看來李道秋只是要引開緣覺和尚,並無殺人之心。

劍氣入江,瞬間掀起巨浪,船身劇烈搖晃,水中船客胡亂撲騰求救,緣覺和尚一腳踏在船頂,彷彿定海之柱,花船立時就穩定了下來。接著,緣覺和尚縱身躍下,在江中幾個輕點,便將落水的白諾城等人盡數救起,扔在了船上。

等他再抬頭一看,只見李道秋手中快速收起一塊巨大的有拓印的白布,飛身遠去……

緣覺和尚搖著頭,長嘆一聲,卻再也無可奈何。

這時,白諾城彷彿反應過來,腦經一轉,如此高人,哪裡去尋?隨即撲通一聲給緣覺和尚跪了下來,求道:“大師大師,相逢就是緣,您修為佛法如此高深,求您收我為徒,傳我武藝吧?”

其他船客,尤其是那青年男子聽了這話,心中只嘆:“好機靈的滑頭!”

緣覺和尚也被他突然的磕頭拜師驚得愣了片刻,才笑著將他扶起來,問道:“小施主,入我佛門,可是要落髮為僧的,你可願意?”

白諾城聽了這話,驚了一跳,隨即摸著頭問道:“常聽人說,可以帶髮修行的,不知大師的寺廟裡,可有這樣的規矩?”

那緣覺和尚大笑兩聲:“有是有,不過一來,佛度有緣人,小施主的師徒之緣並不在貧僧這裡,只怕為難;再者,貧僧已經有了一個帶髮修行的徒兒,也就夠了!”

說罷,又對挨個眾人作揖,接著在船上輕輕一點,就翩然離去……

拜師不成,白諾城摸了摸懷中的青蟒小玉,想道:“看來真得去渡明淵了!”

如此又過半月,銀袋子早已空空如也,好在沿途做些小工雜活,才沒落得個乞討的地步。進了甕城,在城門樓下找了家茶坊,裝模作樣的點了碗清茶,又跟小兒問了渡明淵的確切方向,正要折返卻被那小二攔了下來:“小兄弟,看你樣子,莫非是要去拜師學藝?”

白諾城點了點頭,道:“確實如此。”小二聞言,又問道:“兄弟來此可有什麼前輩名宿介紹,或者本就有些武功底子?”

聽了這話,白諾城不禁一愣,想了想懷裡那快青蟒小玉,沉默片刻又搖了搖頭。小二見狀,猜到他兩者皆無,不禁笑了,接著他將手中茶壺一放,竟然虎虎生風打出一套拳法來,看得白諾城目瞪口呆,那小二見狀,自然滿心得意,但面子上還是裝的鎮定:“不知小兄弟覺得我打的拳,如何?”

聞言,白諾城先是一愣,自然拍手稱道:“自然精妙,小弟羨慕的緊!”這一席話直說的小二心花怒放,不過卻擺了擺手,笑道:“兄弟說笑了,我這一套粗淺拳法空有架勢,真打起架來都不一定管用,去年我也想拜山入門,結果使出一套拳法後,被渡明淵的前輩罵的狗血噴頭!我看小兄弟,一無家底二無根基,想要拜入渡明淵,只怕難上加難啊!”

聽了這話,白諾城心裡不免一沉,但又見小二神秘兮兮的笑著,自然還有後話,只等他求,說不得又偷偷拿出一兩銀子蓋在碗底,鄭重的抱拳請教:“我看李大哥絕非常人,自然還有妙計,不妨說與小弟聽聽,若小弟真有一日學成下山,自當重謝!”

小二一把抓開茶碗,見了銀子更是喜上眉梢,湊近一步,低聲說道:“二者皆無,想要拜入山門確實難如登天。不過世事無絕對,渡明淵中有位蘇長老,輩分甚高,他年過花甲,一身的傷卻極好酒肉,尤其是天香酒配冬骨魚。天香酒自不必說,一罈陳釀抵得上十兩金,想也白想;唯有冬骨魚,雖有些麻煩,卻也不失為唯一的法子!”

“哦?想來是那位蘇慕樵蘇長老吧?不知冬骨魚如何個麻煩法?”

那小二“啪”的一聲拍在桌案,繼續又道:“正是他,說起冬骨魚只在城外的西冥湖湖底才有。那湖原也不大,寬不過五六丈,說是水潭也毫不為過;但是多年來四季寒冰不化,深處有幾十丈,最淺也有五六丈深,可恨那冬骨魚又狡猾無比根本釣不得網不到,只能徒手去抓,幾十丈啊…這人一下去若無雄渾的內力支撐,稍不留意,就得凍成冰坨子,可要命得很!”

聞言,白諾城沉思許久,他當然知道李小二這幾句話也不知賣了幾家茶客,不過咬咬牙又抱拳道:“既然如此,刀山火海也只能去一趟了;小哥,你幫我個忙,到時我自少不了你的好處…”

接著又把想法跟小二說了一遍,二人相約選了個天朗氣清、日光正烈的正午前去…

西冥湖離城不過二三十里,兩人只半個時辰便已到了湖邊,白諾城抬頭看了看烈日,又敲了敲眼前這厚實的冰冷湖面,搖頭嘆道:“當真是一大怪事!”

那小二也搓著手道:“誰說不是呢,當初許多人都猜測說這湖中或許死的人太多了,陰氣重;也有人說有什麼寶貝,不過就是沒人敢沉下去看看,大多游到一半就回來了,就連蘇長老吃的那幾條魚,還是門下弟子為了孝敬他,在這輪流蹲守,不知守了幾個月才僥倖用長弓射中的!”

說話間又看了看白諾城腰間捆著的手腕粗的麻繩和腳下的石頭,再次問道:“白兄弟,你真想冒險?雖說或許能進渡明淵,但萬一要是失手呢?小命可只有一條!”

白諾城咬咬牙,來都來了,還怕什麼。說著兩人快速鑿開一個四尺大洞,白諾城抱起石頭,轉頭對小二說道:“李大哥,我的小命可就抓在你身上了,拜託了!”

說著還抖了抖腰間沉甸甸的銀袋子,李小二的目光盯在銀袋子上,手上的繩子又抓緊了幾分,拍著胸脯豪氣干雲地說道:“白老弟放心,一有不妙,我立馬拉你上來!”

“多謝了!”白諾城深吸一口氣,抱起個石頭一躍便跳進了冰湖…

剛入湖中,白諾城便真真切切體會到了什麼叫冰冷刺骨,彷彿全身的骨頭被裹在冰塊裡面。好在湖中並不十分昏暗,他努力睜開雙眼,向湖底看去,模模糊糊似乎有什麼在遊動,卻不十分清晰,他還需要往下沉,他抱的石頭很大,早已經跟他的雙手凍成了一體,所以他沉的很快。

湖面上的李小二早已等得如熱鍋上的螞蟻,白諾城下去後便再沒了動靜,他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事先說好,白諾城一旦支撐不住,便拉繩示警,不想二人都小瞧了西冥湖的寒氣,此時白諾城剛剛下沉一半,便已經凍的昏迷了過去…

湛藍色湖水,一群模樣奇奇怪怪長著犄角的小魚在遊動,魚群,從未見過如此密密麻麻的魚群圍繞著白諾城遊動!他頓時大喜,就要伸手抓去,然而身體卻止不住的往下方落去!

眉毛、頭髮、衣衫全都凍結在了一起,難看的石頭變成了菱角分明的冰塊,白諾城雙眼緊閉,嘴角卻微微翹起,如孩子般的笑,他在抓一大群冬骨魚,身體卻在往下沉,越來越快,下面一片漆黑,魚群漸漸遠去,他驚恐的叫出聲來:“救我,前輩救我,我是被逼的!”

如同孩子玩耍自家的黃狗,牧民騎上馴服的烈馬,那些本來遠去的魚群彷彿聽到他的號令,分分轉頭向他游過來,越來越快,卻越來越少,八化四,四化二,二化一,頃刻間萬千魚群竟然變成了兩條六尺來長的大魚。

大魚鱗片飄散,魚頭長出青絲,魚鰭和魚尾變成四肢,犄角變成了寶劍!是他們,白關和白諾城,白諾城笑著遞上一個紅色玉瓶:“抹點藥,早晚一次,一個月就好了!別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答應的,一諾千金,價值連城!”

“小賊!”正當此時,一聲怒喝傳來,一把長劍刺中白諾城胸口,又穿透另外一個白諾城,白關憤怒的罵道:“是你害了我們師徒,是你,是你…”

“你是誰?”湖面上,李小二早已急不可耐,正要往上拉繩子,只聽“嗖”的一聲,湖面上忽然掠過一道藍色的影子,他頓時嚇得全身一顫,立馬扯開嗓子壯膽:“誰?你是誰…小爺可不怕你,給我出來!”

本章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

📖
目錄
⚙️
設定
🌙
夜間
閱讀設定
背景主題
字型大小
A-
18px
A+
夜間模式
首頁 書架 閱讀記錄 書籍資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