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城劍雪

第56章 深深金宇殿,宮花寂寞紅

大空寺本有四位舉世公認的高僧大德,只可惜緣覺大師數年前已經不幸死在血煉女姑紅鬼之手,僅剩的三位自然是武林泰山之望苦厄神僧和他的兩個弟子緣秒、緣明大師!這廉洰本就是當地有名的才子,聽他一言,眾人頓時大驚,大空寺高僧親自作畫賀壽可是罕有,都猜測柳明旗與大空寺關係匪淺,交情頗深,連忙應和起來。正可謂雪中送炭者少,錦上添花人多!

“好畫,好意境,恰似脫去凡胎、化繭成蝶!”

“誒,豈止如此?似乎還有一種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味道在裡面!”

“悲如警示刀,樂如穿腸酒,大夢當覺醒,諸愁拂事休!好畫,好意境!”

……

觀畫之人越聚越多,沒過片刻就圍了十來個人,還有許多見下不來就在樓上扶著欄杆指指點點;除了幾個請來的學問人,這裡大多都是江湖中人,這些人大多重武厭文,詩書棋畫一竅不通,本來覺得是一副不合時宜的胡抹亂畫,經別人一說,也不由得讚歎祝賀起來,這時候,不懂也得裝懂!

但是這些讚美和祝賀之詞落在柳明旗耳中卻是厭惡痛恨的很,柳明旗的臉已經鐵青,心裡一萬句罵著:“一群蠢豬爛狗,一竅不通,好個屁,這是催命的符,臨頭的刀!”

一邊罵著,心一邊越加的沉了下去,“極樂而死,極樂而死,他果然是陰魂不散,一直都跟著我……”

就在這時,也不知哪個圍觀的賓客不小心將酒水潑在了畫上,眾人剛要轉頭去尋,突然一聲劍鳴從畫中射出,接著只見一道黑光瞬間從畫裡穿透而過,立時就有幾個靠前的賓客受了傷,原來突然闖入的是一個玄衣持劍的高手。那黑衣人手握長劍,輕功極高,頃刻間已掠出三丈,寶劍寒光閃閃,直指柳明旗。

“有刺客!”

這時候暗影樓中的賓客才反應過來,立馬返回座位去尋劍找刀,柳明旗更是嚇得冷汗直流,抬手一揮就將身前桌子上的杯碟掃了出去,杯碟快如暗器,沒想到那黑子人的劍更快,手腕急轉,長劍左挑右撩,輕鬆將杯碟挑開,反而將前來相助的幾個賓客砸了個頭破血流,哀嚎連天!

正在此時,文四和陳風玄突然從兩側殺出,同樣的快劍,出手更是刁鑽,哪知那黑衣男子的劍,仿如鬼魅一般,劍影虛虛實實,身影忽近忽遠,全然不像江湖中見過的劍法路數,文四和陳風玄二人同時聯手,竟然沒絲毫攔住他分毫。

柳明旗反應過來,連忙向身後的一扇門跑去,就在此時,那黑子男子竟然滑溜如泥鰍一般的錯過文四兩人的劍勢,一腳踢在一根四尺多粗的石柱上,竟然將那石柱瞬間踢斷,直接向那扇門砸去!

“啊?”柳明旗大叫一聲,連忙躲開,這時候星魁一腳踢翻身前的圓桌,也飛身前去助陣,那黑衣男子長劍劈下,圓桌瞬間被劈成兩段,人影卻不見了,候星魁大叫一聲:“不好?!”

回頭一看,果然見那男子在劈開圓桌以後,竟然詭異的越過自己,徑直向柳明旗飛刺而去。柳明旗見候星魁三人齊上竟然攔不住他,頓時嚇得三魂七魄都散了,腿也動不了了,電光火石之間劍已到了身前一尺不到,柳明旗以為必死無疑……

“何方鼠輩,敢闖我暗影樓!”

正在此時一道陌生男子的聲音忽然從樓上傳來,幾乎同時,又有一股勁風轟然砸落。那玄衣男子身體一旋轉,飛快躲開,勁風直衝地下,瞬間轟擊在地上,只聽轟的一聲巨響,原本灑在地上得菜餚美酒瞬間凝結成冰,一股刺骨的寒氣頃刻間籠罩整個暗影樓,彷彿一瞬間眾人都站在了千年冰窟裡。

勁風席捲開來,將那刺蒙面的黑巾瞬間擊落,竟然是個禿頭的年輕人,看起來更像是個和尚,那刺客大驚,一把抄起風中的面巾又蒙了起來。但是柳明旗卻看的一清二楚,全身汗毛直立,嚇得顫抖了起來,“慧……慧葉?!”

正在此時一個身穿黑袍的男子從天而降,看了看站在暗影樓一角的刺客,怪笑著問道:“好厲害的劍法,你是誰?敢闖我暗影樓,讓本掌門見識見識!”

“本掌門?”

這時,柳明旗和樓中的其他賓客這才反應過來,“原來這人就是暗影樓神秘莫測的新掌門呼哧喝剎?”

柳明旗來暗影樓數月有餘,但是一直聽說掌門呼哧喝剎出去修煉了,並不在不在樓中,今日才算見到了真人,可沒想到居然帶著面具,看不到廬山真面目!

此時,那刺客嘴裡嗚嗚幾聲,卻說不出話,呼哧喝剎略微驚疑道:“原來是個啞巴,能有這等劍法,不去外面闖一番事業,為何來我暗影樓行刺?”

那黑衣刺客又彷彿嗚嗚了幾聲,終究沒吐出一個字來,過了片刻竟然繼續攻殺而上,直接向柳明旗掠去,呼哧喝剎踏步殺出,怒喝一聲:“放肆!”

立時將那刺客從半空截住,兩人瞬間纏鬥在一起,刺客的劍快如鬼魅,卻終究不敵呼哧喝剎的剛猛勁風,不過拆了十來招,就已落入下風,眼看就要喪命於呼哧喝剎的掌下,柳明旗握緊拳頭,一顆心也都懸了起來,片刻後竟然忍不住大聲叫喊:“殺了他,殺了他!”

正在此時,那刺客突然回劍收招,抽身急退,似乎要逃走,呼哧喝剎連忙追去,哪知那刺客身影一閃,竟然一把提起躲在角落的王辰向呼哧喝剎扔去,呼哧喝剎收掌不及,掌風瞬間轟在王辰的胸口,半空中王辰慘叫一聲,一口血還沒吐出來,整個人就瞬間化成了一座栩栩如生的冰雕,冰雕落在地上,咔嚓幾聲,轉瞬間就碎成了無數冰塊,衣衫清晰,血肉可見,竟然無一塊完整肌骨,從頭到尾血都沒流出一滴血……

暗影樓中,看著剛剛還活生生的王辰,轉眼間就碎成了千百塊冰碴,眾人的心比冰塊還冷,這種死法聞所未聞,只看得眾人全身發毛,冷汗直流;眾人呆滯間,那黑衣刺客無人阻攔,趁機就逃出了暗影樓。

這時呼哧喝剎蹬出一腳,瞬間拔高兩丈,踏在二樓欄杆上,掃視一圈滿樓的賓客,抱拳道:“讓諸位受驚了,是我暗影樓保護不周!”接著又對候星魁吩咐道:“候老,命人打掃乾淨,重擺酒宴,莫要擾了貴賓的興致!”

“屬下遵命!”候星魁躬身領命;呼哧喝剎點點頭瞬間就掠出了暗影樓,沒做絲毫停留。

見呼哧喝剎離去,眾人這才鬆了口氣,彷彿萬物逢春,春暖化凍!這時又有眼尖的賓客發現了方才那幅畫,立馬驚呼一聲:“咦?這……這畫上的和尚怎麼不見了?”

旁邊又有人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喝醉了,“還真是如此,莫非見鬼了不成?”

柳明旗跟眾人湊近一看,果然看畫中只剩樹林不見人影,心中更是發毛,“莫非真是鬼怪作祟?”

不多時,候星魁就已命人快速打掃的乾乾淨淨,又重設了宴席,只可惜眾人心不在此、情緒皆無,沒過半柱香就人走席散……

夜風呼嘯,窗外樹影婆娑,一聲烏鴉的怪叫又把柳明旗嚇了一跳,冷汗直流!柳明旗披上衣服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看著燭火思慮許久,也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足足一炷香時間,柳明旗突然站起身來,彷彿下了莫大的決心一般,快步向候星魁的臥室走去。

“柳老弟深夜來此,有何貴幹?莫非還是擔心白日的行刺?”候星魁睡眼朦朧,問道。

柳明旗咬咬牙,頗為鄭重的問道:“老兄見多識廣,可知白日那刺客是人是鬼?”

候星魁聽了這話,頓時笑了起來,“哈哈,怎麼?老弟相信這世上有鬼魅之說?”

柳明旗搖了搖頭,卻又沉默了下來。這時候星魁才正色道:“他是人是鬼,老夫不知道,但是老夫卻知道他使得是陰魂鬼物之劍!”

柳明旗忙問道:“哦?怎麼說?”

候星魁說道:“本來我也不知,還是聽本派掌門所說,那刺客使得竟然是失傳多年的泥犂鬼劍,傳說這劍譜幾百年前已經隨劍鬼沈莫埋葬於地下,神仙也尋不得,也不知他是從哪裡學來的,莫非真是從黃泉地府?”

柳明旗越聽越覺得害怕,心中猜測要麼慧葉逃出生天又得了莫大的機緣,要麼就真的是厲鬼來尋仇了。想了想,又問道:“老兄,我冒昧問一句,貴派呼哧掌門今日所施展絕技的可是叫做驚寒綿掌?”

然而聽了這四個字,候星魁卻忽然面色大變,許久才反問道:“老弟如何得知的?”

驚寒綿掌,乃是當年扶幽宮的第四高手綠衣天妖段九麟的獨門絕技,段九麟死去多年,又沒有傳承弟子,見過他絕技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但是柳明旗卻恰巧是其中之一,因為當年段九麟屠戮琴川劍派滿門的時候,所施展的就是驚寒綿掌!當初柳明旗和溫靜霜的父母趕到琴川之時,那裡的冰塊才化了一小半,血水才剛剛流出來,當時的慘狀,縱使柳明旗也畢生難忘。但是柳明旗卻不敢直說,只道:“當初恰巧聽過,不知可否屬實?”

候星魁猶豫片刻,最後咬咬牙說道:“老弟也不是外人,不瞞你說,我家掌門日間施展的正是驚寒綿掌,只是這掌法的來路有些不正,名聲也不大好,還請老弟不要洩露出去才好!”說到此處,候星魁鄭重的抱了抱拳。

哪知柳明旗的眼中卻似乎泛起了星光,滿臉歡喜地拍手道:“好,好,好,正要此掌法才好剋制那刺客,還請老兄萬萬在呼哧掌門面前替我多多美言幾句,請他萬萬出手救我!”說話間,語氣中的祈求之意不言自明。

這時候星魁卻猶豫為難了起來,斟酌許久才說道:“老弟啊,此事非我能做主的,若你真想請掌門相助,只能靠你當面求他!”

聽了這話,柳明旗猶豫了片刻,一咬牙說道:“好,請老兄代為引薦!”

候星魁點點頭,隨即便領著柳明旗直接上了暗影樓的五樓,敲了敲門,“掌門,候星魁求見!”

“進來吧!”裡面傳來了熟悉的怪異聲音。

兩人進門一看,呼哧喝剎還是罩在厚厚的黑袍下,只露出一雙漆黑的眼睛,竟然在全神貫注的看書,頭也不抬,眼睛也不看他二人一眼,只問道:“候老,你帶這位先生來可是為了白天之事?”

“是的,掌門。”候星魁將柳明旗介紹一番,說道:“掌門,柳先生深夜前來,就是為了請掌門出手,除了白日的刺客!”

呼哧喝剎這才抬眼看了看兩人,深吸一口氣,說道:“候老,你先下去吧!”候星魁奉命離去,呼哧喝剎深深的看了柳明旗一眼,直看的柳明旗發毛,才冷冷的問:“我幫先生除掉他,我能得到什麼?”

柳明旗準備多時,無片刻猶豫,立時開口允諾:“舍下還有積攢的幾處別院和財帛黃金五千兩,願贈予掌門做小小心意;今年的神盟之約,我會竭力促成暗影樓和太白劍宗共進退之約!”

呼哧喝剎怪笑著看了看他,從桌上的抽屜裡抽出一疊厚厚的銀票少說也有幾十張,每張都有黃金千兩之巨;接著又從懷中掏出一塊三寸大小的白色美玉,扔在桌上,笑道:“黃金於我如糞土,至於這天道令麼,劍聖提領中原,各派留之無用,不過雞肋,這塊玉在我這裡也就是一塊廢玉,本掌門同樣視它如糞土!”

柳明旗越聽心越沉,卻終究拿不出更有誘惑力的東西,在他眼裡,這世間人追逐的要麼為利要麼為權和名,但是這呼哧喝剎一概不要,他不由得急了。直接問道:“掌門需要什麼,又恰好是柳某人拿得出的?”

呼哧喝剎笑了笑,提起身旁一盞燭火緩步向六樓行去,柳明旗不明所以,只能跟了上去。

六樓放滿了書架,書架上全是積滿了塵土的書籍,呼哧喝剎一邊走一邊說:“我暗影樓有收藏秘密的習慣,尤其是那些見不得人的秘密,哪怕是天下最隱秘最卑劣的秘密也都在這裡,這裡有記載朝廷官員如何蹂躪百姓卻又步步高昇的千官集錄,也有記錄隱士高人隱居之所的隱蹤俠錄!不知道,柳先生的秘密可有興趣擺進這裡?”

柳明旗聽了,不僅全身發冷,若秘密都存在這裡,豈不是猶如授人以柄,再無自由身?隨即就搖了搖頭,說道:“在下武功微末不入流,江湖地位同樣不入流,哪有什麼值得浪費這裡位置的秘密,掌門說笑了!”

呼哧喝剎果然怪笑了起來,說道:“泥犂鬼劍重現江湖,尚還沒有闖出一番名頭,剛剛現身,便來暗影樓刺殺柳先生,先生可不算微末不入流的人物!”

這話正中柳明旗下懷,他果然沉默猶豫了起來,這謊話確實不好編。

呼哧喝剎接著說道:“我的這雙眼睛,能辨世間善惡,能分真心假意!但是即便如此,這裡的許多秘密,也已經蒙塵多年,因為我對它們不感興趣,只是規矩,就是規矩;既然柳先生不願意以誠相待,還請明日就離開暗影樓吧,我這小廟保不下你!”

說罷,呼哧喝剎便轉身向樓下走去,踏在樓梯上的腳步聲彷彿踏在柳明旗的心頭上,柳明旗的心越繃越緊,一臉的掙扎猶豫,就在呼哧喝剎踏上最後一階樓梯的時候,柳明旗突然喊道:“掌門,我的秘密可以交給你,但是請你務必讓它永遠留在此地!”

呼哧喝剎僅僅露出來的雙眼,微微彎曲笑了起來,轉頭說道:“我與閣下素不相識,更無仇怨;如你所說,你的身份地位也只是江湖的微末,便是秘密,也只能放在最不起眼的角落!”

聽了這話,柳明旗滿意的點點頭說道:“請掌門準備好筆墨,在下這就寫出來!”

呼哧喝剎指了指樓下,說道:“早已備好,先生慢慢寫,有的是時間;本掌門保證,從今日起,只要在暗影樓,無人可傷你分毫!”

柳明旗心中的巨石這才落地,慢慢走下樓梯,書桌上文房四寶早已備齊,柳明旗咬咬牙,額頭上已冒出許多冷汗,又回憶了片刻,便開始奮筆疾書起來,白色的紙,黑色的墨,寫出的全都是他血淋淋的“英雄事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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