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城劍雪

第55章 盡是胭脂妝粉地,誰管紅顏老死時

“細谷蒹葭白蒼蒼,晚風夜水凚如霜。花飛人瘦心有恨,伊子湖冷躍嬌娘。衡(恨)山遠,怒水長,暮雲寒月照眉莊。醉魂輕逐凌波夢,獨枕西風此夜涼。”

蘆風細谷,月圓之夜!十五的月色美得迷人,美得淒涼,美得叫人心碎。黑色的天幕下,只有白色的月光和紛飛的蘆花,白諾城將最後一抔土壓在土丘上,用力拍了拍,縱橫劍已埋,酒壺中的酒,已經倒了一半在墳前,另一半被他一飲而盡,只見他依靠著墓碑輕吟了幾句,又開始喃喃自語,“隨雨,我要走了,要去一處九死一生之地,尋一對罪大惡極之人,討回一個多年前的公道,縱橫劍已埋,有它在,如有我陪你!若我此去,身首異處,你我正好黃泉相聚,呵呵,聽說奈何橋畔有孟婆湯,你可別喝了,到時一定要認得出我這個負心人!”

清風依舊,墳上的藤蔓開著紫色的花朵,迎風擺了擺,不知道是點頭,還是搖頭……

風谷崖下,碧怒江畔,一座不知名的山丘上也有一座孤墳,墳頭長滿了青草,四周的石頭泥土都滑落了許多,看來許多年未曾有人祭奠。白諾城將墳頭上的草一一拔盡,又將周圍的石頭壘了上去,重重拍實,這才將一路扛過來的墓碑放在正位,墓碑上有幾個大字:慈母王氏築玉之墓;立碑人留的是“九流”二字!

王氏非慈母,至少對九流是如此;今日九流亦非當年九流,有些已經原諒,甚至心有悔愧,有些新增了仇恨,越加的濃郁,壓抑心頭……白諾城在王氏的墳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鄭重說道:“娘,孩兒騙了他們,就如同當年騙你一樣,我要去長安了,我要去給自己討個公道,也要為你、為天下人討個公道!”

想了想,白諾城突然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又道:“若有來生,你我還做母子,你少打罵些,我也不敢違逆了!”

江水濤濤,晚風依舊,白諾城看著崑崙的方向,想要去道別,卻有些猶豫,或許這會是最後一次相見,就在此時一聲鷹啼至遠處傳來,白諾城對著天空招了招手,過了片刻就有一隻白頭鷹落在了肩膀上,白諾城取下綁在鷹腿上的細細竹筒,抽出裡面的信紙,裡面只有四個字:“萬事俱備”。

……

桃源之戰後,不出三日,滿天下滿江湖都在傳白諾城就是當今陛下私生子之事,瞬間就成了當世最大最奇的新聞故事!

但是自從他挑戰了劍聖林浪夫之後,世間從此無人再見過他,有人說他被陛下接進長安,不日就要正名賜封,入主東宮;有人說他在桃源當眾辱罵他皇帝老子,之後更是發下毒誓此生絕不入長安,接著便離開中原去了絕地斷南蠻海;更有人說他已經被李長陵和蕭山景派出的高手刺殺身亡,屍骨無存……謠言滿天飛,正好做了無聊看客的下酒菜!

紅色的宮牆,金色的巨殿,黑色的玉階,玉階盡頭的陳煜怒氣未消,他的身前跪了一個人,正是冷侖。

陳煜今年已五十有四,身材早已不復當年,臃腫肥胖了許多,也蒼老了許多,龍袍從新做了一身又一身,頭髮白了一根又一根,只有下巴上那撮青色的鬍鬚還能看出幾分生機,只見他微閉著雙眼,彷彿這才能讓心中的怒氣不至於爆發出來,許久他睜開雙眼,竟然又彷彿有一絲歡喜,問道:“他真的這麼說?他可有當眾罵朕?”

冷侖的頭垂的更低,說道:“回稟陛下,白公子確實說暫時不入長安,末將無能,沒能帶他回來!至於後面的……請陛下恕罪,末將萬萬不敢講,末將若杜撰編造,便有欺君之嫌;末將若依實而言,又有侮辱聖上之罪,請陛下免臣不言之罪!”

陳煜此時心情大好,看了看他,並不怪罪,只道:“看你模樣,朕已知結果,說與不說,倒也無妨。”接著他走出兩步,看著夜色下層層疊疊的宮殿,問道:“愛卿,你既然見過他,你瞧他如何?”

冷侖答道:“天縱奇才,當世難遇!不過……臣有一事不明,卻不敢言!”

陳煜說道:“說,朕恕你無罪!”

冷侖這才問道:“雖然劍聖乃是江湖中一言九鼎的人物,不過陛下真的不需要再調查一下?如此大事,僅聽一面之詞,終究……”

冷侖的後半句沒有說出來,陳煜自然知道他的疑惑,只見他面色陡然冷如冰雪,說道:“放心,他若說了,定然是真的,因為……這世間最希望朕斷子絕孫、江山後繼無人的,正是他林浪夫!”

聽了這話,冷侖心中如泛起驚濤駭浪,世人皆知,陛下和劍聖林浪夫自幼相識,關係極好,之後一人做了天下之主,一人做了中原武林之主,成了一段佳話!在陛下親政的早些年,因林浪夫之故,朝廷對太白劍宗多加眷顧,使得太白直接力壓崑崙,成為了當今武林第一大派;劍聖林浪夫自然投桃報李,幾次救陛下於水火,就連當初的扶幽宮之亂,最後也是林浪夫率領中原八大派保住了陛下,並且最終將聶雲煞和一眾扶幽宮高手逐出了中原,否則怕是江山早已易主,故而天下人幾乎都認為陛下與林浪夫幾乎親如兄弟、情同手足!今日卻聽陳煜如此說,冷侖心中怎能不驚,怎能不奇?但是陳煜不說,冷侖卻不敢再問,只答道:“是末將多慮了!”

“嗯”陳煜點點頭,吩咐道:“人心險惡,他漂泊江湖,終究太過危險,也難成大器,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他,設法帶回長安!”

“遵命”

陳煜滿意的點點頭,“下去吧!”

“是,末將告退!”說著,冷侖便慢慢退出了大殿。

不多時,殿內又只剩下陳煜一人,原本冰涼的心又炙熱了起來,他突然自言自語,接著又大笑出聲:“依依,你看到了嗎?我們的孩子還活著,他是朕唯一的血脈,朕一定會好好培養他,讓他日後承繼大位!哈哈哈……我陳煜還有孩兒!”

放縱的笑聲在孤寂的黑色宮殿裡迴盪,慶幸又悲涼……

幾家歡喜幾家愁,霧鷲峰,神將林中,傅霄孤身站在原本埋葬白關的墓前,任大雨滂沱,他的心中依舊悶著一團火,一句謊言,一個小小的借刀殺人的計謀,怎麼就成了真?

這時院牆外,薛嶽的聲音傳了過來,“只有兩種可能,其一,就是白諾城真的是陳煜與夫人的私生子;其二,便是林浪夫撒了慌,如今中原九州眼看要成無主之地,林浪夫病急亂投醫,順著你的計謀將計就計,將一個勾欄小子變成了真龍血脈,在中原武林,他有這樣的能耐!”

傅霄寒頭也不回,雙眼微凝,只問道:“你相信哪一種?”

這是薛嶽已走進神將林,沉默片刻,說道:“不是我相信哪一種,因為當今中原,已經只有第一種說法了,所為三人成虎,何況是千萬人,萬萬人之口說出的事,不是真的,也是真的!”

傅霄寒眉頭緊皺,最後長嘆一聲:“是啊,可惜我一著出錯,留此大禍!”他的拳頭握的咯咯作響,將神將林的樹葉都整落了許多。

薛嶽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勸道:“不要擅自行動,如今他的劍法已在你之上,你毫無勝算,若要殺他……除非你我聯手!”

傅霄寒問道:“你可願意?”

薛嶽點點頭,答道:“可以,不過此時他風頭正勁,時機未到,況且我們在中原還留著一柄劍!”

傅霄寒沉思片刻,也點頭同意,他身經百戰,十分清楚,遇到比自己厲害許多的敵人,只有隱忍待變,只有耐心等待,才能在對方最虛弱最鬆懈的時候,發出致命一擊;而他和薛嶽正好是最能隱忍,最有耐心的人……

水路轉陸路,官道轉小道,小道轉山路,山路崎嶇;長安路遊遊,才子千萬愁!

趕車的小廝口若懸河的說著長安城中的繁華盛景、富貴風流,上到達官貴人的恩怨情仇,下到哪一家酒坊的酒最香,哪一家青樓的姑娘最靚,哪一家客棧的老闆最黑,事事皆通,無一不知,無一不曉;長安城中,天子腳下,一般百姓的見識確實都高於別處,只是這小廝賣弄太多、招搖太過,白諾城只聽著,極少答話。

又過兩日,馬車已到安定門外十里,東風亭旁,白諾城坐在馬車裡又守候了片刻,果然有一個熟悉的人影向這裡跑來,待他跑近,才看清容貌,正是白諾城從海運邊帶回來的往生谷第四代弟子弓布,也兼職幹過車伕,只是如今穿的華貴多了!

所為同行如仇敵,車伕對車伕,話嘮對話嘮,立馬一頓胡吹亂砍,駕車酬勞硬是被弓布砍去大半,那小廝才急忙拿了銀子,拂袖而去。弓布親自駕車,白諾城覺得自在了許多,問道:“城門守衛可打點好了?”

弓布拍著胸脯,答道:“放心吧,公子,早已打點好了,我都跟他們混熟了,酒都喝過多少次了!”心裡竊喜的想著:“青樓也逛過多少次了。”

白諾城滿意的點點頭,又問:“屠狂南現在何處?”

弓布撇了撇嘴,又答道:“富春坊,借柳巷,留園;那小子一天足不出戶,只知道練功練功,若不是我出去跑動,怕是別人早就懷疑我們了!”

白諾城笑了笑,說道:“好,你居功至偉,見了他,我叫屠狂南少打你兩頓!”

“這……”弓布一時語竭,片刻才低估道:“公子一來就揭我的短!”

說話間,馬車已到了安定門,弓布跳下馬車與那幾個守門小兵嘀咕了幾句,又邪笑了幾聲便快速跑回來,趕著馬車徑直入城,無人查驗,無人盤問,白諾城笑了笑,能有此效果的,一個是八十里桃源的桃花,一個是弓布的嘴。

所為未見其人,先聽其聲,剛入城中,耳邊頓時熱鬧了起來,沿街小販的叫賣聲,街上行人的呼喊聲,馬蹄聲,酒樓小廝熱情拉客的聲音……一併匯聚過來,白諾城掀開簾子一角看了看,果然是繁華富貴之地,道路比其他城郭都要寬闊許多,三兩馬車並行也可暢通無阻,街邊攤販多如牛毛,街上人流如織。

白諾城閉上簾子,吩咐道:“不必在此逗留,直接去留園!”

“是,公子!”弓布點點頭,輕甩馬鞭,吆喝一聲:“喲,讓開咯,讓開咯……”

馬車足足轉過十來個街巷,才慢慢停在一座鬧中取靜的府院門前,此時門口已經站了幾個人,為首的正是視刀如命的屠狂南,他身後還跟著幾個衣著樸素的僕人,正你看我我看你,似乎對從來沒見過的留園主人頗為好奇,白諾城走下馬車,屠狂南連忙迎了上去,“公子!”

“嗯”白諾城點點頭,抬頭看了看,院子門頭上掛著一塊破有些歲月的匾額,留園!

白諾城見那幾個僕人丫頭一臉好奇的打量著自己,笑道:“怎麼?你們以為我是個怪模怪樣都糟老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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