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莫名消失的鹿神族卻有一個與鹿紅的迴天之術極為相似的法門。
他們管這個法門,叫做北斗注生術。
鹿紅的眼睛也有異,她能從白茫茫一片的清照鏡裡看見,南海府轄裡,東來殿內的恩師正飲茶吃糕點,透過泉下石片,身不動,目及千里之外。
若要崑崙知曉,定要囚禁她於仙台,做那報信的鳥。
三界齷齪齟齬,日日詭譎翻湧,像是崑崙供養業池的水,總在那水平線蕩著,說不好那一天又要溢位來,把人間和妖界澆得瓢潑般洩了洪水。
神也有慾望。
敖澐澈太過於懂得,他知道鹿紅一直在找清照鏡,他不會讓她如願的。
假如有日,她也在這不可控制的鏡子中,意外見著哪位作惡的景,她也會跟那鹿神族長老一樣,不畏強權的憤然揭發,她擔不起三界動盪、變故橫生的重量。
東海府轄屍山遍野,血的教訓沉在桃花眼底,敖澐澈皺眉,手上的清照鏡碎片像是利刃,朦朧割破了他指尖,猩紅液體淌在迷離鏡片,好似鹿紅伏地了無生息。
都說塗山狐族的姑姑萬事通曉,他挑眉,任是誰到了他這裡,只要他不想讓人知道的,誰也不可能知道。
蓬萊司察是湊在一起的,連線他們的,是崑崙主的權勢。
塗山本就了卻情債,洞淵冥府可斷生死,他作為崑崙水官、東海府轄本來的主人,他理應來做這個空殼司察主,龍族的身家性命跟三界密不可分,風雨養成的,也該在風雨裡去了。
鹿紅是最不該留在蓬萊司察的。
他眯眼,只要她查不出幾個案子,或者說,只要他能阻止她查明白這些案子。向來嚴厲的崑崙主一定會把她趕回南海府轄。
到時候清照鏡碎片他已集齊,他要用地下極府的火燒乾淨這傢伙。
屆時,她在南海府轄接任她的東來殿主,哪怕是尋找清照鏡直到生命盡頭,總也好過捲進無窮無盡的紛爭裡頭。
他認識鹿紅時,東海剛出變故,他強顏歡笑,隨崑崙主參加東來殿主壽宴。
卻驀然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之前的影子。
三界,絕不能再有第二個敖澐澈了。
做個糊塗活著無憂無慮的傻子,遠遠好過如他這樣,清醒到夜夜獨自蜷縮,嚥下抽筋扒皮的骨頭渣兒。
血腥味夾雜著難以散去的澀,是很難消除的痕跡。無論過去多少年,他再聞到血味,都會下意識冷得哆嗦,墨藍衣袍上腰間掛了桎梏,他敖澐澈一生,都喪失了回頭的資本。
清俊面容有淚劃過,他闔眼,微紅眼尾彷彿淬了惡毒的花色。
他不允許他身邊再有任何人出事,哪怕是以傷害他們的心作為代價。
就讓他當這個惡人,往後,就讓他們,都只恨他敖澐澈一個人。
既已承負群山骨,再負群山,如何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