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崙山脈的雪積壓好厚,他受傷的尾巴埋在雪裡,有滑坡巨石壓著,他無法自救,眼睜睜盯著暗紅色的血溢在白雪上,將雪染得恐怖。
有一個人背對著他,搬開了那塊石頭。
她的手掌好暖和,貼在冰冷的蛇麟上,他的血像是貪圖這溫暖,居然不再肆意地流。
砸扁的尾端露出米白的骨,簌簌飛舞的雪彷彿感應到了他無處言訴的苦。
她在問著:“我帶你回家,你願意嗎?”
雛豔主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碎了他甘願沉浸在過去的心念。
“洞淵冥府有洞淵冥府的規矩,這些前塵往事,今日,要了結。”
“怎麼了結?我馬上要死了,前塵往事會跟我一起融化在池中,這算了結嗎?”
花裙少女轉著菸斗,陰沉的眼底有些光亮,她笑得那樣嬌柔,“誰說你要死了?我這人一貫是慈悲的,她已死了,你得活著啊。”
“我活不成了。”允恆雋緩緩睜開眼,瑩黃色的蛇瞳在黑暗中極其顯眼。
“我是洞淵冥府的主人,掌管眾生的命數,我要你活,你死不了。”
少年充滿敵意的神情令雛豔主有些不解,“你幹什麼要這般看我?她不是我殺的,將你泡進魂骨池的也不是我,今兒,是你我第一次見面,我沒記錯吧?”
“我恨一切強權霸勢。”少年答得簡短,“寧身死,不屈從。”
“你去三界打聽打聽,我雛豔做人做事,跟強權霸勢中的哪個字沾邊了?”雛豔主笑著開啟了鐵籠的鎖,她站在牢籠外血紅色的光影下頭,朝允恆雋招手。
菸斗挨近她的嘴邊,霧氣又散開。
少女生得不高,髮髻上有骨頭雕刻成的花樣別在耳後,長長的披掛垂在肩頭,五顏六色的花衣有層次地被風吹得盪漾,背簾晃到左邊,焚燒魂骨的香愈加濃烈。
“允,洞淵冥府第十八層執法門,總管的位置,你要接好了哦。”
“你拿走了我的記憶,還要讓我為你辦事嗎?”
“年輕人,有些事,記得是沒有用的,比起帶著那些過於辛辣的回憶活著,一無所知,才更容易做自己。”雛豔主頓了頓,笑著眨眼,繼續道:“不管是人是妖是仙,還是像你家族這類。終其一生能記住的,或許只有那麼多,可無論是誰,活久了,總覺得沒意思。其實不止是活著沒意思,你去做任何事,漫延過你半個人生的時候,你都會覺得沒意思。”
允恆雋看著她,輕輕偏頭,垂下眉眼。
“我長輩曾說,萬物有限,天空會因為日月交替而更變晝夜,但晝夜彼此之間並不相見。雲層會聚散重組,能負擔沉重的水滴,也能讓風吹開了,這兩種雲,也不能同時出現。樹木到了年齡便不再往下紮根,而是繁衍屬於他的冠葉,可樹木紮根永遠是向下,抽枝是向上的。我們也是一樣。你方才求死之心昭然,可你不該死。我拿走你的記憶,是暫為保管,現在開始,不管你去到哪裡,走過多麼熟悉的地方,見過什麼舊相識,你都會毫無波瀾。”
“你想告訴我,你要創造兩個我?就像你口中的晝夜一樣嗎?”
“不,這世上只能有一個你。我想說的是,遵循天道規律的情況下,你要選擇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