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年!”
沈卿寧的意念是一聲嘶裂般的呼喊。
她用盡全力抓著的那一團光影,正在飛速地流失,構成他的資料結構被周圍崩塌的世界無情地拆解、剝離,從她的指間逸散。
他用盡了最後的力量,像一支蠟燭,在最亮的那一刻過後,只剩下被風暴吹散的青煙。
她不肯放手,用自己同樣瀕臨破碎的意識,去追逐那些即將歸於虛無的碎片。
就在這時,席捲一切的湮滅風暴,停了。
不是平息,而是被一種絕對的意志強行摁下了暫停。
混亂的,尖嘯的,崩潰的資料流,在瞬息之間被理順、歸位,重新排列成一種極致冰冷,毫無瑕疵的完美秩序。
王座空懸,規則自行。
一種比傅明哲更古老,更根本的力量,從這個維度的最底層浮現,它不是能量,也不是意志,而是邏輯本身。
它開始回收傅錦年那些散落的意識碎片,不是為了毀滅,而是為了重塑。
剝離掉那些名為“情感”的冗餘資料,剔除掉那些屬於“人類”的脆弱記憶,將他重構成一個完美的,永恆的,絕對理性的新核心。
一個新的神。
放手,他將成為永恆。
不放,他就只能作為一段凡人的記憶,隨她一同迴歸那具生命早已走到盡頭的軀殼,迎接一場徹徹底底的死亡。
她抓得更緊了。
那冰冷的、絕對的秩序,正在從她手中將他奪走,重塑成神祇的輪廓。
而她抓著的,是那份屬於人的溫度,是那碗味道古怪的長壽麵,是那個夏日午後笨拙的父親。
兩股力量,正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拔河。
那正在被重塑為神明的意識,忽然停止了凝聚。
他靜靜地“望”向那道抓著自己不放的,搖搖欲墜的微光。
意識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從虛無中狠狠拽出。
尖銳的,持續不斷的警報聲刺破了耳膜,彷彿要將靈魂從顱骨裡剝離。
沈卿寧猛地睜開雙眼。
映入眼簾的不是崩塌的資料瀑布,而是冰冷刺眼的無影燈,還有天花板上倒映出的,自己蒼白的面孔。
失重感與劇痛同時席捲全身。
喉嚨裡插著管子的異物感,渾身肌肉因久臥而產生的痠痛,以及指尖還殘留著的,握住那團溫暖光影的觸感,形成了荒誕而強烈的對比。
她還活著。
她轉動僵硬的脖頸,看到了旁邊的病床上,躺著同樣插滿管線的傅錦年。
“滴——滴——滴——”
監護儀上的心跳曲線,平穩而有力。
重症監護室的門被猛地推開,許樂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他雙眼佈滿血絲,整個人瘦了一大圈,像是被抽走了精氣神。
“醒了!你們終於醒了!”他聲音沙啞,帶著哭腔。
“你們……你們已經昏迷了整整三個月!”
三個月。
這個時間單位砸在沈卿寧的腦海裡,激起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旁邊床上的傅錦年,睫毛顫動了一下,也緩緩睜開了眼睛。
他的眼瞳比過去更加深邃,卻洗去了常年籠罩的陰鬱與冰冷,透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