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林大山就醒了。他輕手輕腳地從臨時搭建的草棚裡爬出來,生怕驚醒熟睡的家人。清晨的空氣帶著涼意,他搓了搓手,從包袱裡取出那把已經磨得發亮的鐮刀——今天要靠它掙飯吃了。
草棚裡,陳秀紅動了動,懷裡的小滿哼唧了一聲。林大山趕緊停下動作,等嬰兒又睡熟了才繼續。他俯身給妻子掖了掖破被子,手指不小心碰到陳秀紅的肩膀,骨頭硌得他心疼。才逃荒一個月,本就不豐潤的妻子更加瘦得皮包骨了。
\"當家的...\"陳秀紅突然睜開眼,聲音輕得像羽毛落地。
\"再睡會兒。\"林大山低聲說,\"我去上工了。\"
陳秀紅掙扎著要起來:\"我給你弄點吃的...\"
\"別,省著點糧食。\"林大山按住她,\"挖渠管一頓午飯呢。\"
他拿起水葫蘆喝了一口,冰涼的水滑過喉嚨,讓睡意徹底消散。遠處,青林鎮的輪廓在晨霧中若隱若現,幾盞燈籠在鎮口搖曳,想必是招工的人已經到了。
林大山親了親還在熟睡的林小草和小滿的額頭,輕聲道別後大步走向鎮子。路上已經有三三兩兩的流民往同一個方向走,個個面黃肌瘦,眼神卻充滿渴望——對食物的渴望。
鎮口,昨天的管事正坐在一張桌子後面登記名字。隊伍已經排了二十多人,林大山趕緊站到末尾。
\"姓名?籍貫?\"輪到林大山時,管事頭也不抬地問。
\"林大山,北邊林家莊的。\"
管事抬頭打量了他一番:\"有傢伙什嗎?\"
林大山亮出鐮刀:\"這個行嗎?\"
管事嗤笑一聲:\"挖渠用鐮刀?\"但還是揮揮手,\"去那邊領把鍬,下工還回來。弄丟或弄壞,扣三天工錢。\"
林大山連連點頭,跟著一個小廝去領了把舊鐵鍬。鍬頭已經磨得發亮,木柄上滿是裂紋,但總比徒手挖強。
他們被帶到鎮子西邊的一條幹涸的河床。十幾個壯漢已經在挖了,個個汗流浹背。監工走過來,用棍子指了指一段河道:\"你,負責這段,今天必須挖三尺深。\"
林大山二話不說跳下河床開始幹活。泥土被太陽曬得堅硬如鐵,每一鍬下去都震得虎口發麻。但他顧不上疼痛,只是機械地挖著,鏟著,把土拋到岸上。汗水很快浸透了破衣裳,順著臉頰流進眼睛,火辣辣的疼。
太陽越升越高,林大山的嘴唇乾裂出血,手掌磨出了水泡,但他不敢停下。監工拎著鞭子來回巡視,動作慢的就會挨一下打。
正午時分,終於開飯了。工人們排著隊領到一個粗麵窩頭和一碗稀菜湯。林大山三口就吞下了窩頭,連掉在掌心的渣都舔得乾乾淨淨。菜湯裡飄著幾片不知名的野菜葉子,他小口喝著,生怕喝得太快享受就結束了。
飯後只有短暫的休息,接著又是無休止的挖掘。林大山的背痛得像要斷掉,手臂沉重如灌了鉛,但他咬牙堅持著。每當想停下來時,眼前就浮現出妻子和女兒們飢餓的臉龐。五文錢,一頓飯,這是她們活下去的希望。
太陽西斜時,監工終於喊了收工。林大山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去交還鐵鍬,然後排隊領工錢。管事數出五枚銅錢丟在他手心裡,那清脆的撞擊聲是他聽過最美妙的音樂。
\"明天還來嗎?\"管事問。
\"來!\"林大山不假思索地回答。
離開工地,他沒有立刻回營地,而是在鎮子邊緣轉悠。青林鎮比他們村大得多,有幾十戶人家,還有幾家店鋪。雖然災荒年月生意蕭條,但總比鄉下強些。
路過一家雜貨鋪時,林大山停下腳步。櫥窗裡擺著各種糧食,價格高得嚇人。最便宜的陳米也要二十文一升。他攥著口袋裡那五文錢,嘆了口氣。
\"大哥,要買糧嗎?\"一個瘦小的男孩湊過來,約莫十來歲,眼睛滴溜溜地轉,\"我知道哪兒能買到便宜的。\"
林大山警惕地看著他:\"哪兒?\"
\"跟我來。\"男孩神秘地招招手。
林大山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男孩帶他穿過幾條小巷,來到鎮子邊緣的一間破屋前。屋裡堆滿了各種袋子,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坐在門口抽旱菸。
\"新客。\"男孩對漢子說,\"想買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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