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味在舌尖化開的瞬間,林小草突然想起逃荒時吃樹皮的日子。那時的她做夢也想不到,有一天能坐在自家的田埂上,吃著新磨的豆腐,嘴裡含著真正的糖。
下午,林小草帶著小滿去河邊洗衣服。清水河已經恢復了平靜,河水清澈見底,偶爾能看到小魚遊過。村裡的女人們聚在河邊的大青石旁,一邊洗衣一邊閒聊。
\"小草,聽說你奶奶會治婦人病?\"一個年輕媳婦紅著臉小聲問。
林小草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這我不太清楚,嫂子到時去我家看看,治不了不要錢。\"
\"那...改天我去找她看看。\"媳婦羞澀地說完,匆匆擰乾衣服走了。
其他婦人則好奇地打聽林家的種地秘訣。\"一樣的淤泥土,我家的豆苗就沒你家的精神。\"張嬸子羨慕地說。
\"我爹和胡叔每天早晚都去田裡轉悠,見草就拔,見幹就澆。\"林小草擰乾一件衣服,\"胡叔還說,種地要'三勤'——眼勤、手勤、腳勤。\"
\"難怪呢。\"婦人們紛紛點頭,\"外鄉人就是能幹。\"
太陽西斜時,林小草挎著洗好的衣服往回走。小滿已經困了,趴在她背上睡得香甜,口水浸溼了她一小片衣襟。路過村口時,她看見周翠花正在給一個老者把脈,旁邊站著焦急的家屬。
\"...氣血兩虛,加上溼邪入體。\"周翠花的聲音溫和而篤定,\"吃三副藥,忌生冷,保準好。\"
老者千恩萬謝,家屬掏出幾個銅錢塞過來。周翠花只取了兩枚,其餘的堅決推辭:\"夠本就行,留著買點好的給老人補身子。\"
這一幕讓林小草心頭暖融融的。在逃荒路上,他們也曾這樣受人恩惠;如今安定下來,祖母就用醫術回饋鄉鄰。這大概就是父親常說的\"善有善報\"吧。
晚飯後,全家人圍坐在院子裡乘涼。初夏的晚風帶著河水的清涼和田野的芬芳,吹散了白天的燥熱。小滿在草蓆上爬來爬去,追著一隻螢火蟲咯咯直笑。
\"今天村長說,秋後要是收成好,可以把東邊那畝荒地也租給咱們。\"林大山看著煙鍋裡的火光,眼神忽明忽暗。
老胡拍腿叫好:\"那敢情好!種上冬小麥,來年就有白麵吃了!\"
\"我想在屋後搭個豬圈。\"陳秀紅縫補著衣服,憧憬地說,\"養兩頭豬,年底殺了醃臘肉。\"
周翠花笑眯眯地聽著兒女們的計劃,手裡搓著藥丸。林小草則幫小滿捉螢火蟲,小心地捧在手心裡讓妹妹看,然後再放掉。
\"對了,\"林大山突然想起什麼,\"今兒個聽說,北原府在招人去修河堤,管飯還給工錢。\"
老胡眼睛一亮:\"我去!正好我會點石匠活。\"
\"我也去。\"林大山說,\"趁農閒掙點錢,好給你娘扯塊布做新衣裳。\"
陳秀紅紅了臉,低頭假裝專心縫補。林小草偷笑,被母親瞪了一眼。
夜深了,小滿已經在母親懷裡睡熟。螢火蟲在院子裡飛舞,像天上的星星落在了人間。林小草躺在草蓆上,聽著大人們低聲商量著來年的計劃,眼皮漸漸沉重。
半夢半醒間,她彷彿又回到了那片山林——溫泉冒著熱氣,灰灰在月光下長嚎,白狐銜著草藥從灌木叢中鑽出...但當她伸手想觸碰這些記憶時,它們又像晨霧般消散了。
\"小草,進屋睡了。\"陳秀紅輕聲喚她。
林小草揉揉眼睛,抱起熟睡的小滿。屋內,新編的蘆葦蓆散發著清香,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在地上畫出斑駁的花紋。
她輕輕拍著妹妹的背,聽著小滿均勻的呼吸聲。在這安詳的夜晚,逃荒路上的苦難彷彿已經非常遙遠,遠得像上輩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