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升這麼快?”
既然不想和豁牙搭話卻已經開啟了話茬,許天索性擺了擺譜。
“現在……誰管誰叫義父?”
觸了逆鱗的豁牙進退兩難,只得轉移話題。
“你餓不?”
如此低劣的手法豈能矇混過去,許天不語,只是一味地看著他。
豁牙被許天看得渾身難受,他一邊撓頭,一邊左顧右盼。
“這地方也沒個茶水。”
尷尬扣指的豁牙有些騎虎難下,他抬頭假裝看天氣,試圖拖延時間來扭轉這自討沒趣的不利處境。
“也可以先欠著,留著以後祭奠虎賁營兄弟們時,當著大夥的墳前喊,也好讓九泉之下的兄弟們認認人,保佑我新收的好大兒和他義父一般平步青雲。”
許天悠然地閉上雙眼,有便宜不佔是孫子,他心滿意足地將雙手枕在腦後,一副臨時起意準備收個好大兒的神情。
吃了虧的豁牙也沒生氣,嘴上吃的虧,只能嘴上討回來。
“涇、渭兩國在河西大戰那會兒,有個膝下無子的朱門富戶想收我為義子,我在敬茶時剛改口喊了聲爹,還沒好好給他磕一個,那老頭就被我當場給剋死了,你八字硬不硬,要不先找個先生給你算算?”
豁牙越說越離譜,逗得許天不禁笑出聲來,他睜開一隻眼,玩味地看著豁牙那副謊話連篇,還臉不紅心不跳的滑稽醜態。
“在我家鄉,收義子得準備一張手帕大小的紅紙,需淨手焚香向四方叩拜,然後用紅紙包三枚銅板作歲錢,禮成方算締結成功。”
意識到佔盡便宜的許天有意給了臺階,豁牙這才如釋重負地咧嘴一笑。
“參將大人,還未請教您老是何方人士?”
豁牙永遠有聊不完問題,說不完的話,令人覺著無聊又無趣。
許天從戎以來,從未與人說過自己的來歷過往。
這或許就是讀書人骨子裡的自傲清高,他不願與軍營裡的大老粗們有過多交集,尤其是經歷了三輪西郊阻擊戰,看到無數同伴在自己身旁倒下,他就越發不願與人深交。
見許天沒有作答,豁牙又笑嘻嘻地追問道:“像你這樣腦有詩書,腹有墨水的讀書人幹嘛要來軍營討生活?找個山門拜師修行,尋道長生,御劍飛天豈不快哉!”
這是許天戎馬六個月來被問最多的問題。
每每有同伴問及這類問題,他就選擇沉默。
可現實是他越沉默,別人就越喋喋不休地問。
如此往復,惡性迴圈。
讀書人總喜歡將“百無一用是書生”掛在嘴邊,可心裡卻有無數自命不凡的思緒作祟,與那“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倔犟矛盾反覆地對峙,然後長夜裡仰天長嘆,抒發內心那點志向鬱郁不得。
這是天下讀書人的通病,病入骨髓,無藥可醫。
許天從不和人訴說那份無奈,也絕不向任何人抱怨戎馬之苦。
這是獨屬於讀書人的倔犟。
夫子們稱之為“不擬回頭”。
豁牙不會矯揉造作地感傷,這在他看來完全屬於庸人自擾。
望著越來越長的潰兵,他喃喃自慨:“這才一天,隊伍就上數千人了!”
聞言,躺在牛車上快被顛散架的許天默然起身,他以端坐之勢舒展了一下雙臂,不由打量起這批士氣低沉的冗長隊伍。
隊伍很長,勢氣全無,如同吊著一口氣的行屍走肉,不知疲倦地前行。
抬頭看了一眼頭頂的太陽,許天開始在心裡估摸著隊伍大概行徑的距離。
透過觀察太陽與地面人影的傾斜方位,他已猜到白衣少年要領大夥去的地方。
準確來說是接下來可能要修整的地方。
騎著騾子走在最前的白衣少年手裡握著一根藤條,他時不時打量著身後的隊伍,臉上表情越發凝重。
“快快快……都垂喪著腦袋去給誰弔唁呢!丟掉輜重都沒弱水河裡的王八爬得快,咱們什麼時候能到漠城!”
如許天所猜測的一樣,這白衣少年想領大夥去漠城。
“秀才,前面的白衣少年你可曾見過?”
豁牙既然問出這種問題,說明他沒見過以統領身份自居的白衣少年。
“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眼下許天並無任何打算,他不認為白衣少年拉扯一個潰兵隊伍就能與強悍的西戎軍一戰,繼而扶大廈於將傾,將陛下迎回京都。
漠城地形複雜,雖可藉助鳳鳴山的山勢形成天然防守之勢,可大夥一無兵器,二無行軍糧裹腹,就算到了漠城也不可能長時間駐守,更不可能抵擋住西戎軍勢不可擋的破竹攻勢。
他們這股勢單力薄又戰力全無的烏合之眾,在西戎軍的眼裡恐怕還不如有頂撞之力的牲口。
潰敗有時就像決堤的洪水,從一敗塗地走向另一處一敗塗地,直至徹底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