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方怔怔地看著面前的美人。
“崔、崔娘子裡邊請！”他猛地往後退，後腰撞在門閂上，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作聲。崔雲璃身後的玉蟬瞥見他的模樣，嘴角悄悄撇了撇。
輕雲和尚不知何時已立在天井中央，破爛袈裟上還沾著晨起掃的茶渣。他笑眯眯地衝崔雲璃合掌：“施主來得巧，老衲剛用新茶灶煨了齊雲山的野茶。”說罷轉向僵在原地的大方，“還不快去叫仇娘子？別忘了把你藏在柴房的蜜餞端出來——待客得有誠意。”
大方差點咬掉舌頭，這老和尚竟連他私藏蜜餞都知道！他惡狠狠地瞪了輕雲一眼，轉身時卻見棲霞從茶廳出來。
棲霞與崔雲璃猛地四目相對，臉蹭地就紅了。她沒想到，崔雲璃這麼快就找上門了。前幾日，她在大街上裝痴賣傻、唱唸做打，以為總能矇混一陣子，合著在別人眼裡她就是透明的。
“不要自作聰明。”棲霞叮囑自己第一句。
她自詡伶俐，開設隱香閣之後一路也算順風順水，就連李重瀾都對她信任有加，導致她越來越自信，總覺得沒什麼是她辦不到的。
“做人還是要誠實。”她叮囑自己第二句。
京中貴人多如牛毛，哪一個不是自小在人精堆裡摸爬滾打大的，就她在齊雲山裡天生天養出的那點小手段，在長安真不夠看的。大道至簡，以誠待人，才是正路。
轉念之間，她已恢復正常，以掌櫃的姿態迎上去，臉上漾開恰到好處的笑意：“這位娘子看著面生，是第一次來隱香閣？敝姓盧，是這兒的掌櫃。”
崔雲璃笑著點點頭，棲霞做了一個相請的動作，二人一前一後來到茶廳。棲霞將崔雲璃讓到上首落座，指尖在茶案上輕輕一頓，道：“敝店新到一批白毫銀針，娘子可要嚐嚐？”
崔雲璃笑意漫到眼尾：“盧掌櫃客氣了，我姓崔。”她目光掃過牆上“隱香閣”的匾額，筆鋒裡藏著的幾分倔強，倒和仇靈雨當年在宣紙上練的字如出一轍。“聽聞閣裡有位仇姓賬房，號稱西市神運算元，特意來拜訪。”
“原來是崔娘子。”棲霞揚聲喚來大方，“去請仇賬房下來。”
大方剛被輕雲訛了半份月錢，正憋著氣，聽見吩咐趿著鞋往樓梯跑，經過天井時，狠狠瞪了眼蹲在茶灶前的老和尚。
輕雲正用竹箸撥著炭火，紫砂壺裡的水“咕嘟”冒泡，他眼皮都沒抬，自顧自唸叨：“水至沸則喧，人至察則明……”
這副旁若無人的模樣，惹得崔雲璃身後的玉蟬直皺眉。她出身崔府，又跟著嫁到竇府，見慣了高僧大德，哪見過這般邋遢的和尚？忍不住上前一步，揚聲道：“飲茶是極風雅之事，須得風雅之人來做。隱香閣將煎茶的活計託付給這樣的人，怕是不妥吧！”
輕雲緩緩抬眼，目光落在玉蟬腰間繫著的玉佩上——一個婢女的飾物，竟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貴重。他咧嘴一笑，皺紋都堆積在一處：“小娘子可知，這茶灶用的是廢茶渣混黃泥砌的？想喝風雅的茶，請自去高門繡戶、皇宮內院，這隱香閣，既然隱於市井，便自有市井之人來配。”
玉蟬被噎得臉通紅：“你這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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