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著笑著,氣氛就沉了下來。棲霞看著滿地散落的茶葉和破碎的茶盞,想起崔雲璃剛才躲在賬房裡發抖的模樣,心裡一陣發酸。一個高門貴婦,不過是想出門透透氣,卻要像過街老鼠一樣東躲西藏,連個安穩喝茶的地方都沒有。
仇靈雨也收起了笑容,手裡的算盤珠子撥得噼啪響,卻沒算出個所以然來:“今天咱們茶肆損失可大了。那惡奴還看到了我的臉!萬一她認得我……”仇靈雨心煩意亂。
“不止是你,咱掌櫃的身份也洩露了,就王嬤嬤這副惡相,明天還不定有什麼流言傳出來!”大方一拍大腿,唉聲嘆氣。
輕雲和尚從後院走出來,手裡還端著剛曬好的茶籽,慢悠悠道:“難歸難,可這世上哪有邁不過的坎?就像這茶籽,得經過日曬雨淋,才能長出好茶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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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剛把隱香閣的青石板曬暖,李重瀾就提著食盒衝進門,急火火地喊:“哎!剛才我去胡嫂蒸餅鋪買早點,那排隊的街坊都在傳咱們隱香閣!”
沒人應聲。
李重瀾這才覺出不對。往日裡,大方早該蹲在門檻上擦得熱火朝天,見了他還得打趣兩句。仇靈雨的算盤珠子也該噼啪響,就連棲霞,也該拿著小本子到處轉悠,把想到的點子記下來。
可今兒,大方蔫頭耷腦地蹲在門檻上,手裡的抹布有氣無力地垂到青石板上/仇靈雨坐在賬房裡,算盤撂在一邊,眼神飄著。
只有輕雲和尚,盤腿坐在院中的老茶樹下,手裡捏著串念珠,嘴裡唸唸有詞,陽光透過樹葉灑在他光頭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彷彿院中的低氣壓與他無關。
大方嘆了口氣,把抹布往腰間一搭,悶悶地把竇家婆子上門搜查、王嬤嬤鬧得雞飛狗跳,還有今早街坊傳流言的事一五一十說了。末了,他委屈地補充:“胡嫂跟我關係那麼好,今早見了我都躲著走,說‘大方兄弟,你們盧掌櫃真的是個尼姑?唉喲我以前還想把我女兒說給她呢,幸虧沒有。你們這和尚尼姑住在一起——’給我氣得!”
李重瀾越聽臉色越沉,攥著拳頭指節咯吱作響。他當市令那會兒,最恨的就是這種無中生有的流言。明明是竇家仗勢欺人,到頭來倒成了隱香閣“藏汙納垢”。棲霞仗義,見誰有難都要伸把手,雖然總被埋怨愛管閒事,卻是實打實的善良,卻落得流言纏身。
若他還是市令,定要嚴懲這幫傳閒話的碎嘴子,可惜,現在他只是區區一個護衛。自從丟官之後,李重瀾第一次體會到深深的無力感。
“豈有此理!”李重瀾猛地一拍大腿,聲音震得院中的茶樹葉都晃了晃,“竇家那群人太陰損,我找他們理論去!”
說著,他就要往外衝,卻被輕雲和尚慢悠悠地喊住。
“你去了,他們就會認賬?”輕雲睜開眼,指了指院門口,“你知道現在外面有多少在傳這些難聽話?”
“這世上,最難管的,就是人的舌頭。最難辯駁的,就是流言,尤其是男女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