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裡的青石板反射著白晃晃的太陽光，李重瀾正蹲在花叢邊擦劍。他手裡的短劍看著不起眼，劍鞘是普通的鹿皮，可擦劍的帕子卻是蜀錦的，上面繡著暗紋鸞鳥，一看就不是尋常護衛能有的物件。
“咔嚓”一聲，他將劍刃抽出半寸，寒光映得眼睛發花。聽見腳步聲，他頭也沒抬：“跟她說了？”
棲霞在他身邊蹲下，看著他用細布蘸著茶油擦劍身，動作仔細得像在伺候什麼寶貝：“說了。我告訴她若不接這孩子，他們有的是法子讓她消失。”
她想起崔雲璃當時煞白的臉，嘆了口氣：“可她接了這孩子，後面又該如何？”
李重瀾把劍“唰”地插回鞘裡，帕子往腰間一塞：“還能怎樣？先保住命再說。”
一塊小石子橫在他腳下，他一踢，狠狠砸中牆角的青苔。“後宅裡的事，從來不是爭輸贏，而是熬日子。”
棲霞瞅著他：“你一個男子，倒對後宅的事情門兒清。”
她一個山裡來的小尼姑，哪裡懂權貴之家的後宅之爭，還是李重瀾偷偷提點她，讓她轉告崔雲璃。
她看不懂李重瀾，他看似胸無點墨，鬆鬆垮垮，甚至經常砸錢開道，有點傻乎乎的，實則心細如髮，火眼金睛，真想辦成什麼事的時候，氣勢逼人。當初領取市券的時候她就領教過了。
李重瀾嘴角扯出個自嘲的笑：“你可知道，我在我家族裡有個‘草包’的名聲。”
棲霞聽仇靈雨說過，李重瀾的父親安王死於政治鬥爭，母親鬱鬱而終，他因無人教養一直被稱為“宗室草包”。
這是李重瀾的秘密，她自然不能表現出自己知道他的來歷，趕緊重重搖頭。
“這其中可少不了後宅婦人的推波助瀾。”他隨意地用腳尖碾著地上的茶渣，碎末粘在靴底：“我父母去世後，宗族本打算找人收養我，有個族叔答應了，就在快成的時候，我無意間聽到族叔母和下人說，雖然我是個倒黴孩子，但我母親留下了大筆嫁妝。她兒子是有名的紈絝，家中早已入不敷出，就等著這筆金銀救急。”
“我聽到後，立馬翻臉，不肯被他家收養。那族叔母從此恨透了我，日日散播流言，還給我打了個草包的標籤。從此就連宮……族學裡的先生也厭棄了我，把我趕回家中。”
棲霞聽得發怔。她總覺得李重瀾的“草包”是天生的，沒想到藏著這麼些彎彎繞。難怪他看崔雲璃的事，比誰都通透，高門裡的算計，他怕是從小看到大。
“那崔七娘……”
“她的事，也不是沒有破局之法。”李重瀾似乎已經想過對策，“她沒有強援，卻擁有鉅額嫁妝，猶如小兒持金過鬧市，是禍不是福。現在唯一的辦法是先穩住竇家人，再慢慢散掉財產。”
棲霞眼睛一亮：“既然孩子的事推不掉，那就從嫁妝入手，起碼這是完全掌控在她自己手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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