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都開城當夜,燈火盡熄,唯有王宮深處仍懸一盞孤燈,照出殿內人影憧憧。
魯王魯霄褪下素衣,換上一襲暗金王袍,腰間不再佩玉,只系一柄短匕。
馮國章按劍立於階下,甲冑染血,雨水與血水混成一線,沿劍刃滴落。
“寡人最後一次穿這身衣服。”魯霄抬手,撫過案上那方玉璽,指尖沾了硃砂,像一抹未乾的血,“馮卿,可願陪寡人飲一杯?”
馮國章沉默片刻,解劍入鞘,單膝跪地:“臣......遵旨。”
內侍捧上酒壺,壺身雕蟠龍,龍目嵌夜明珠,在幽暗裡閃著冷光。
魯霄親自斟滿兩盞,一盞遞予馮國章,一盞舉至唇邊。
“第一杯,敬二十年前潛龍溝畔,你為寡人擋下那一箭。”
馮國章喉結滾動,酒盞輕碰,發出脆響。
“第二杯,敬今日北闕水淹,你替我揹負千古罵名。”
酒液入喉,辛辣如刀,馮國章眼底泛紅,卻未發一言。
“第三杯——”魯霄忽而低笑,將酒盞傾覆,酒液灑在玉璽之上,硃砂暈開,像一灘新鮮的血,“敬這江山,終究不屬於寡人。”
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冷風灌入,吹得燭火亂晃。
夏澤踏雨而入,素袍未溼,竹杖點地,聲音清越如磬。
“大王好雅興。”
魯霄抬眼,眸中血絲密佈,卻笑意不減:“夏先生來得正好。寡人正與馮卿對飲,先生可願同席?”
夏澤微微頷首,卻未入座,只從袖中取出一卷竹簡,攤於案上。
竹簡上密密麻麻刻著人名,皆以大朱勾銷,唯餘最末一行,以墨筆新添三字——
馮國章。
“魯王陛下,”夏澤聲音平靜,“我答應過馮將軍,保魯王不死,保馮氏榮耀。但天下未定,人心難測,馮將軍若留在大魯,便是懸在魯王頸側的刀。”
馮國章猛地抬頭,眼中血絲暴起:“夏澤!你——”
“馮卿。”魯霄抬手,按住他肩,力道大得幾乎捏碎甲冑,“聽他說完。”
夏澤繼續:“明日卯時,稷下學宮將開‘魯宮血宴’。凡大魯三品以上文武,皆需赴宴,以血書誓,效忠新朝。馮將軍若肯執筆,便是我稷下學宮副祭酒,位列三公之上;若不肯——”
他指尖輕叩竹簡,那“馮國章”三字墨跡未乾,卻似已滲入竹肉,“便只能與舊朝同葬。”
殿內死寂,唯聞雨聲敲窗。
馮國章忽然大笑,笑聲嘶啞,像鐵片刮過鏽甲:“夏澤,你算無遺策,卻算不透人心!我馮國章一生戎馬,豈肯為階下囚?”
他猛地拔劍,劍尖直指夏澤咽喉:“要殺便殺!”
魯霄卻先一步擋在劍前,匕首出鞘,寒光一閃,竟割破自己手腕。
血珠濺在馮國章臉上,滾燙如鐵。
“馮卿,”魯霄聲音低啞,“寡人負你太多,今日便以血償。”
馮國章僵住,劍尖顫抖,血珠沿刃滾落。
夏澤輕嘆,竹杖微抬,一道無形氣勁震落馮國章長劍,噹啷一聲墜地。
“馮將軍,”他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我並非要你背叛舊主,只是要你認清——舊主已死,新主未立。你若願為魯王守節,便以血書‘忠’字,我保你全族;你若願為蒼生請命,便以血書‘仁’字,我許你青史留名。”
魯霄踉蹌後退,跌坐在地,手腕血流如注,卻笑得釋然:“原來寡人連做棋子的資格都沒有......馮卿,你選吧。”
馮國章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鮮血與雨水混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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