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的清晨,姜瀛玉是被凍醒的。
農舍的窗戶縫隙裡鑽進刺骨的寒風,將昨晚貼在窗欞上的紅色窗花吹得簌簌作響。
她下意識往身旁的熱源靠了靠,感受到丈夫均勻的呼吸拂過她的髮絲。
席硯南還睡著,眉頭卻微微蹙著,顯然腿傷又在隱隱作痛。
姜瀛玉輕手輕腳地起身,生怕驚醒他。
地上鋪著的稻草發出細微的沙沙聲,睡在角落的席曼婷翻了個身,嘟囔了一句夢話。
姜瀛玉披上打著補丁的棉襖,躡手躡腳地走到牆角,從稻草堆深處取出一個用舊床單包裹的長條物件。
這是她花了整整三個月,趁著去公社勞動的空隙,一點一點削出來的榆木柺杖。
木頭是從後山撿來的,把手處纏著她偷偷拆掉的毛衣袖子,軟和又不打滑。
“嫂子……”席曼婷不知何時已經醒了,揉著眼睛小聲道,“哥會喜歡嗎?”
姜瀛玉將食指豎在唇前,示意小姑子小聲。
她撫摸著柺杖上精心雕刻的紋路。
那是席硯南最喜歡的松枝圖案。
“你哥以前最愛帶我們去香山看雪松,記得嗎?”
席曼婷眼睛一亮,正要說什麼,院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姑嫂二人頓時僵住了,這個時間會是誰?
姜瀛玉迅速將柺杖藏回稻草堆,心跳如鼓。
“席老師!新年好啊!”一個洪亮的聲音在院門外響起。
姜瀛玉鬆了口氣,是村支書李大山。
她整理了一下衣衫去開門,只見李大山帶著幾個村民站在門外,每人手裡都拿著東西。
李大山的媳婦挎著個蓋著藍布的籃子,生產隊長趙鐵柱拎著條臘肉,就連平日裡最嚴肅的記分員老張頭也捧著兩棵大白菜。
“李支書,這……”姜瀛玉愣住了,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李大山爽朗地笑著,聲音卻刻意壓低了些:“組織上讓我來看看你們有什麼困難。這大過年的,總要吃點好的。”
說著示意媳婦把籃子遞過來,“自家蒸的窩頭,摻了點白麵,軟和。”
姜瀛玉的眼眶瞬間紅了。她知道現在糧食多麼金貴,這點白麵怕是李大山家攢了半年的細糧。
她剛要推辭,李大山已經不由分說地把東西往她手裡塞:“拿著拿著,這是革命群眾對知識分子的關懷!”
這話說得響亮,顯然是說給可能路過的人聽的。
姜瀛玉會意,連忙改口:“感謝組織關懷,我們一定好好改造。”
等村民們把東西都放進灶房,李大山故意大聲說:“席老師腿腳不便,你們要照顧好他,這也是勞動改造的一部分嘛!”
然後壓低聲音快速道,“初五公社放電影,我讓鐵柱來接你們,趁機讓老趙頭給硯南看看腿,他以前是軍醫。”
姜瀛玉感激得說不出話,只能連連點頭。這時,裡屋傳來柺杖點地的聲音,席硯南拄著舊柺杖挪到了門口:“李支書,各位新年好。”
他的聲音還有些虛弱,但精神明顯比前些日子好了許多。
李大山快步上前,假裝檢查他的腿傷,實則悄聲道:“你娘託人捎信來了,說她在五七幹校挺好,讓你別擔心。”
席硯南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姜瀛玉看見他扶著門框的手微微發抖。
自從半年前被下放到這個偏遠山村,他們就與正在接受調查的席母完全斷了聯絡。
等村民們離開後,席曼婷迫不及待地掀開籃子上的藍布,驚喜地叫道:“嫂子!還有雞蛋!”
籃子裡整齊碼著六個雞蛋,底下居然還藏著一條鹹魚。
席硯南望著這些東西,聲音沙啞:“我們不能收……”
“哥,”席曼婷急得跺腳,“李嬸說了,這是‘組織關懷’!你要是不收,他們反而不好交代。”
姜瀛玉也輕聲勸道:“硯南,鄉親們是好意。等開春了,我多幫李嬸家乾點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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