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司於我的小吏也需要忙碌其他事務嗎?
雖然心中有些意外,但夏侯惠卻也不甚在意,只是如往常那般開啟案臺上的紅漆庋具。
不過數日需要過目的案牘挺多,庋具裡竟滿滿當當的。待伸手去取,剛接觸到的時候卻倏然發現手感有異,遂稍微用力一壓。
果不其然,最表層的絹帛凹了下取。
拉過紅漆庋具一看,這才發現中間以兩塊木雕文玩(鎮紙的雛形)支撐著,滿滿當當的空間竟只是裝著表面與底部各一份案牘。
何故如此?
是有什麼說法嗎?
自從來中書監官署當值以來,不曾這種情況的夏侯惠,一時間有些茫然。
也在衡量著,要不要前去尋孫資問問。
是的,是問孫資,而非劉放或不知跑去何處的值守小吏。
自從其子孫密在遼東有了功績在身後,孫資對他的態度就變得十分親切,每每見到時他都會止步攀談幾句,哪怕是閒談“今天天氣不錯”之類的話題。
有時候夏侯惠都惡意揣測過,覺得孫資之所以變得如此熱情,最大的緣由,是想著讓自己做書信去遼東給仲兄夏侯霸,好讓其子孫密在接下來的戰事中大放異彩(有更多機會分潤功勞),也能如丁謐那般得以封侯。
“咦?稚權竟在啊~”
就在夏侯惠斟酌的時候,門口處傳來一記聲音,待抬目而顧,赫然就是孫資。
“孫公。”
連忙起身拱手,夏侯惠剛想說些什麼,卻見孫資並沒有回禮,且視線也瞥向了門外,腳步也是不停,只是以背影留下了句叮囑。
“稚權可算來了。嗯,近日朝堂多事,稚權也應當勤勉些。”
隨著他背影消失在門外,方才不知跑去何處的值守小吏又冒了出來,同樣很沉默,只是給夏侯惠遠遠行了一禮,旋即將門扉給掩上了。
呃~
原來他方才是去稟報孫資,說自己到署了。
再度入座的夏侯惠,耷拉下眼皮,將手放在鬍鬚上輕輕摩擦著,心中細細品咂著孫資方才的話語。
縱使蠢笨如牛之人,都能聽出孫資是意有所指。
畢竟,他數日一來中書監官署是與孫資劉放的約定,孫資怎麼倏然來句“竟在啊”?
且後面還又加了句“可算來了”。
再者,近日廟堂之上並沒有什麼事情,四洲水災的賑濟已然大致得當了、泰山封禪也取消了,吳蜀也沒有入寇,何來朝堂多事之說呢?
故而,孫資是在提醒我什麼?
睜開眼的夏侯惠,將目光落在了紅漆庋具底部的那份案牘上。
最表面那份,他方才瞥過一眼落款了,是雍州刺史郭淮關乎隴西羌胡各部首領的矛盾調和與佈防安排等,與他干係不大,更不值得孫資諱莫如深。
取出絹帛一看,原來是散騎常侍劉劭所作的《都官考課法》上表。
關乎都官考課這件事,夏侯惠是大抵知曉的。
先前衛臻升遷為司空,恰巧中書監官署的中書郎有缺職,天子曹叡在讓吏部尚書盧毓推舉人選,還如此囑咐道:“選舉莫取有名,名如畫地作餅,不可啖也。”
讓他選拔人才時,不要選取有名氣的人。
對此,盧毓進陳奏言,聲稱如今“透過功績來明確地考察”官吏人才的辦法,已然廢棄很久了。而根據詆譭與讚譽來決定官員的升降任免,也是無奈之舉,所以真假混亂摻雜、虛實相互矇蔽。
天子曹叡覺得很有道理。
又為了杜絕先前的“浮華案”之事,遂詔令散騎常侍劉劭制定都官考課的辦法。
而看到《都官考課法》這幾個字的時候,夏侯惠便知道蹊蹺之處了。
緣由很簡單。
中書監執掌機要,而尚書檯主朝政庶務,職責並不相同。
如屬於庶務範疇的《都官考課法》,也應該由尚書檯轉呈給天子曹叡,沒有出現在中書監官署的道理,更不可能抄錄一份放在自己的案臺上!
所以,這便是孫資方才言行有異之故罷。
因為劉劭所作的《都官考課法》是否可行、有無偏頗之處,必然要經過公卿百官一併討論,夏侯惠同樣也是可以對此事暢所欲言的。
劉放與孫資不會那麼無聊,還多此一舉將這份上疏抄錄放在他的案頭上.......
故而,此舉必乃天子曹叡授意的。
但弄清楚此中緣由的夏侯惠,心中疑竇反而更多了:曹叡想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