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擦著地面飛行,在蜂群底部劃出巨大的傷口。
整片蜂群失去平衡,如同崩塌的黑雲般墜落。
山頂恢復寂靜的瞬間,唯有江山粗重的喘息聲,和南閣眾人難以置信的抽氣聲。
沙漏早已翻轉三次,日光斜照在山頂平臺時,蜂群的嗡鳴已染上疲憊。
三個小時已經到了。
陳野的弩機開始卡殼,手指按動機關的動作明顯遲滯,射出的符箭不是偏斜就是提前爆炸,驚起的蜂群反而撲向自己。
江山的長弓卻依舊沉穩。
他膝蓋上磕著塊碎石,每拉一次弓,弓弦都會擦過肩骨發出細微的摩擦聲。
破甲箭用完後,他撿起陳野射落的普通箭矢,指尖捏住箭桿中部,竟靠臂力硬生生掰直彎曲的箭身。
當最後一支自制箭矢搭在弦上時,他的虎口已經裂開,血珠滲進粗布弓把。
“噗——”
箭矢穿透最後一隻工蜂的毒囊。
綠色血霧在夕陽中散開。
江山鬆開弓弦,長弓“哐當”落地,他踉蹌著後退半步,撞在王夫身上。
南閣弟子顫抖著舉起竹牌,聲音比山風還弱,說道:“陳野...七十三隻。”
王夫的手指深深掐進江山肩膀,卻在聽見下一句時驟然鬆開,淡淡的說道:“江山...一百零九隻。”
張閣主猛地後退,腳跟撞在界碑上。
他盯著江山滴在石板上的血珠,又看看陳野癱軟在地的弩機,喉結滾動著說不出話。
夕陽將江山的影子拉得很長,少年彎腰撿起長弓,箭尾的羽毛上還沾著未乾的蜂血,在暮色中泛著暗沉的光。
張閣主盯著地上的竹牌,喉結上下滾動,突然嗤笑出聲:“好啊,東閣藏得夠深。賽前裝聾作啞,臨了甩出個硬茬子,把我們當猴耍?”
他抬腳碾過散落的符箭殘骸,火星濺在王夫鞋邊。
王夫手背在身後,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袖中玉佩:“張閣主這話奇怪。江山本就是新人,東閣什麼時候藏著掖著了?倒是貴閣,賽前放話要讓我們‘長長見識’,結果...”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癱坐在地的陳野,“不過如此。”
“不過如此?”張閣主突然逼近,呼吸噴在王夫臉上,“若不是你這老東西搞鬼,陳野會輸?誰知道你給那小子塞了什麼好處!”
他猛地轉身,指向江山,“一個沒摸過弓箭的人,能在三小時內射落上百隻食人蜂?說出去誰信!”
江山握緊長弓,掌心的血痂被磨得生疼。
王夫卻往前半步,擋住他的身影:“谷中比試,向來只看結果。張閣主若是輸不起,大可以去長老會告狀。”
他故意拖長尾音,“哦對了,聽說南閣上個月的符文箭又炸膛了?這種時候,還是少折騰些是非為好。”
這句話像淬了毒的針。
張閣主臉色驟變,額角青筋突突直跳:“王夫!你別欺人太甚!”
他伸手去腰間摸符紙,卻被身旁弟子死死按住。
“我欺人?”王夫冷笑,從袖中掏出比試契約,紙張在風中嘩啦作響,“白紙黑字寫著,輸家三個月內不得參與靈兵改良。張閣主不會想賴賬吧?”
他將契約甩在張閣主腳邊,轉身時衣襬掃過江山肩膀,“走了,東閣還有正事。”
江山跟在王夫身後,聽見張閣主咬牙切齒的咒罵聲混著山風傳來。
王夫下山時突然停住腳步,轉身狠狠拍在江山肩上。
這一掌力道極重,震得少年踉蹌半步,長弓撞在肩胛骨上發出悶響。
“好小子!”他的聲音在山谷間迴盪,驚起幾隻歸巢的山雀,“那手分矢射得漂亮!還有預判蜂群轉向的時機,連我都捏著把汗!”
碎石子路被他踩得咯吱響,王夫邊走邊說,指尖興奮地比劃著:“你沒看見張老鬼那張臉——青一陣白一陣,跟吃了屎似的!”
他突然停下,轉身盯著江山,瞳孔裡映著落日餘暉:“我就知道你行!當初讓你上,那張閣主還他媽笑,現在看看!”
山風捲起他的衣襬,王夫卻渾然不覺。
他想起張閣主剛才捏碎符紙的模樣,喉嚨裡溢位低沉的笑聲:“三個月!南閣整整三個月不能碰靈兵改良!等他們反應過來,東閣的新弩機都該試車了!”
他越說越激動,乾脆扯住江山手腕往山下拽,“走!回去我讓廚房燉鹿肉!不醉不歸!”
江山被拽得一個趔趄,掌心的血痂再次裂開。
他看著王夫因興奮而微微發紅的耳根,聽著對方喋喋不休地覆盤剛才的每一箭,突然發現這平日裡冷峻的閣主,此刻像個打贏架的少年。
遠處的暮色漫上山道,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其中一道正用近乎雀躍的語調,反覆說著同一句話:“痛快!真是太痛快了!”
還未踏入西廂閣,爭吵聲已穿透厚重的木門。
江山腳步微頓,長弓在掌心蹭出沙沙聲響。王夫挑眉,伸手猛地推開房門,吱呀聲中,柳青拍案而起的動作驟然僵住。
“我早就說他必輸!”柳青的聲音尖利刺耳,指節因用力按壓桌面而泛白,“王閣主非要護著這殺人犯,現在好了,東閣的臉面都被...”
她的話戛然而止,目光掃過江山腰間沾血的箭囊,瞳孔猛地收縮。
林妙音攥著半截木簪的手緩緩鬆開,喉結動了動卻沒出聲。
屋內瀰漫著濃重的藥草味,與江山身上沾染的血腥氣撞在一起。
王夫踱步到案前,指尖劃過散落的竹簡,發出細碎聲響:“繼續說,我倒想聽聽,東閣丟了什麼臉面?”
柳青後退半步,撞翻身後的矮凳。
她盯著江山的眼睛,那裡還殘留著戰場上的冷意,突然意識到對方的站姿與出發時截然不同——脊背挺得筆直,握弓的手不再刻意緊繃。
“不可能...”她喃喃道,“陳野的箭術...”
“一百零九比七十三。”王夫突然開口,聲音帶著難以掩飾的笑意。
林妙音猛地抬頭,木簪“噹啷”掉在地上。